站在家門前,我拿起了錢包裡的鑰匙,正要把鑰匙插進鎖的時候,心中突然閃起了一個念頭:萬一父母罵我,我該怎麼辦?現在只剩他們可以陪著我,但……他們還會理會我嗎?還會當我是女兒嗎?我忐忑不安的站在家門前,不過也沒有辦法,不進去就沒有晚飯吃了,我只好硬著頭皮,低著頭的扭開門鎖進去。
「女兒,你回來啦。快點坐下一起吃飯吧。」母親一如既往地從廚房裡拿出餸菜,並面帶微笑地在飯桌前坐下。這時,看見母親自然的反應,就覺得她應該對今天下午所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心裡不禁「呼」的嘆了一聲。
吃完晚飯,我回到書房,再次打開社交平台的網站,只發現那段片段仍然原封不動的佔領著「熱搜片段」的第一位,影片下批評我的留言有增無減,年輕人幫我發聲的留言一個也沒有。我放下電話,躺在床上,看著像白紙般的天花板。一片空白的腦海中,我反覆地問自己:「其實我今天究竟做的是不是錯事?我是否應該道歉?」
面對著自己,面對著公眾——在此刻,我就如站在十字路口,不知如何是好。在這個風波中,我說不上是全錯,說到最錯的,不是那個大叔還有誰?受害者還是我,而不是他!但是看到在社交平台網站的影片的數目好像在數小時內直線上升,我心裡就打消了澄清這個念頭,只怕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但不能平息風波,事情還越發越大就糟糕了。在這一刻,平息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不然我就真的成為「網絡紅人」了。道歉——雖然對我有點不公平,可是要面對接踵而來的抨擊和謾罵,就只有這個方法了。
我戰戰兢兢拿起手機,打開社交平台網站,點進最高點擊率的「中學生撞到別人不認錯」影片,寫了一段留言:「我是影片裡的那個中學生,對於我所做的,我感到非常抱歉和羞恥。經過我反省,我意識到我所做的是魯莽衝動,沒有第一時間認錯和道歉,令我後悔不已。我不奢望大家可以接受我的道歉,但是這件事令我非常困擾,我只希望這件事可以平息,不要再把我的私隱公開。謝謝,還有對不起。」
隔了一天,我再次鼓起勇氣,點進那支影片的留言欄,我頓時喜出望外——不只是我的留言不少有正面回覆,而且有網民刪掉了有關我背景的留言;隔了一星期,我嘗試在網上搜尋那支影片,已經由原本十多支,剩下兩三支而已。外出的時候,也沒有人用鄙視的目光看著我,我也重新回到平淡的生活。這樣看來,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吧。
縱使已經勇敢面對了自己, 面對了公眾,卻不是放下心頭大石般的那種輕鬆。道歉後,得到正面回覆感到欣慰,只不過是一時三刻的事情;後來想起,這不是對我最公平的解決方法。現在的年輕人說得對:只要他們做錯一件小事,在公眾眼中,跟鑄成大錯沒有差別。甚至沒有做錯,卻無辜地成為代罪羔羊。
在我眼中,自己說不上是一個好學生。但至少,我有自己的想法;至少,我不會去傷害任何人。在公眾眼中,學生、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就是跟時代脫節,就是扭曲價值觀;學生做錯小事,卻被人用「放大鏡」無限放大;年輕一輩被人冤枉,想為自己澄清,卻被人忽略,甚至把責任歸咎於自己身上。哪怕是不讓座還是不小心撞到別人,還是反過來被人撞,只要有人做「攝影師」,寫一個搶眼的標題,再把影片上載去社交平台或者討論區,要成為「網絡紅人」根本不是難事。那一天,我終於領教到網絡公審的威力。
如果當初我沒有道歉,沒有站出來面對公眾,我還能夠回歸平凡的生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