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夜起,所有燈光都消失了

  • 作者筆名:霍泳欣
  • 發表日期:2016-08-08
  • 寫作年級:F5
  • 字數:1297
  • 文章類別:其他

當我們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小毛孩,坐在那矮小的小木桌聽課時,我們便聽過一把聲音說:「人生就是一條漫長的路。路旁不時會有路燈指示前路,同時給予我們溫暖。我們皆會提著一盞明燈,那是對於我們來說最為重要的,沒了它,漫長的道路失去光明,路燈不足以支撐整條路,變得漆黑一片。

此時的我,坐在那冰冷無情的膠椅上,看著跟前蒼白的門和它上方那朱紅赤艷、刺眼得過份的燈箱。燈箱上「手術進行中」這五個字壓在我的心房,沉重得如灌了鉛,使心臟難以跳動。血管裏像是塞滿了棉花,流動時帶上的空氣少得可憐。鼻息漸漸變得薄弱混亂,前額無聲間變的濕潤,眼瞳不自覺地晃動。站在這白茫茫一片的醫院內,感覺自己手上的燈變得微弱,一閃一閃的。

就在三十分鐘之前,我接通了一撥令我難以置信的電話。陌生的男音傳到耳中,說是父親突然間心臟病發作,在大街上暈倒了,請我盡快到醫院。我自小便由父親養大,母親生下我後便離開了這個家庭,從此銷聲匿跡。父親在這二十多年間一直包容體諒我,又考授我許多人生道理,在我猶豫不決時總會為我提供建議,當我做下決定時予我無限的支持。父親就如叮噹的百寶袋,總是知道我任何時候所需的一切;父親又如黑夜中的騎士,總時無時無刻盡心竭力為我阻擋來自四方八面的攻擊,在我面前盡顯威武;父親亦如一塊磨刀石,勢要把我打磨成一把鋒芒畢露的利刀。父親便是我一直以來走這段人生路裏手執的指路明燈。

看著眼前的鮮紅燈箱熄滅,心裏忽然生起一絲驚慌與徬徨,害怕面對不知好壞的結果。手術室的門打開了,醫生徐步走來,不趕不急的道:「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你可以去看看他最後一面。」每句話語、每個字都化成了一串串水珠,滴落在我的身上,滴落在我的心房,滴落在我手中的小燈上。原來燈箱熄滅時,我手中的明燈都在不知不覺間滅了。眼前的男人與今早的他沒太大分別,但他的雙手不再溫暖,雙眼不再掙開,雙腳不再向我走來,他的心臟也不再跳動。我握著他冰冷的手,依舊骨骼分明,張口想說些動情的話,舌頭卻不聽話的打起結來。「放心吧,我會成為獨當一面的女兒,令你嬌傲的女兒。」我留戀的多看了他的臉容些許分鐘。隨後,我便離了醫院。

「滴答滴答」,原來外面早已下著雨,雨勢不大,紛紛揚揚,如牛毛如細線。我單身隻影,沒了手的明燈引路,甚覺份外孤寂。七時許的大街確是一片人海,而孤獨卻偷偷滲誰其中,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並不是躲在空蕩蕩的房間中。失去明燈的我,雙眼猶是失明了,看不到前方,只靠著雙腿麻木的記憶回那個本稱作家的房子。雙眼的無神如像是激起了耳朵的靈敏度,聽著人們間的對話,朋友間、情人間、還有家人間,回憶就在這時候悄悄流淌進心中的裂縫。小時候為了冰淇淋而撒嬌,少年時與父親聊聊小說,長大時傾談未來共繪一幅美侖美奐的山水畫,一切都如斯美麗而又帶著疼痛。

回到家中,想開燈卻又停下來。今天停電了。初次隻身面臨停電,我開始翻找抽屜,想要尋到電筒或蠟燭。翻著卻發現自己對這個家是多麼不了解,都不知道東西藏在哪,只翻找到自己對父親心存的極大依賴。許久,我找到了一根蠟燭,把它燃亮起來。

坐在沙發上,本是一無所想,聽著時間的走逝,看著這猶是熟悉的家,嘗試感受曾經的溫暖,尋找一絲慰藉。其實在這裏的回憶有千千萬萬,但原來人在跌倒在深處,承受著極致的空虛失落時,腦袋並不曉如何轉動,只會靜靜的感覺著一切。

蠟燭的光輝對這不大不小的房子、對我空洞的心房顯得過份微弱,有些於事無補。手上的明燈滅了,多少根蠟燭、多少枝電筒也無法彌補。我坐在這個家中,感受著這一片平靜又無情的黑暗,所有燈光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