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牀上對着那一大片雪白的牆壁苦思良久,腦海卻猶如牆壁一樣一片空白。上天這個玩笑開得還真大,不好笑還為難了我。上天為何要放任我在崎嶇的道路上走?不能給我過平凡一點的嗎?
不知不覺地,我的淚自顧自的走出來了,擦也擦不完,擦完淚又,淚再流過,真討厭!自己床被上已被斑駁的淚痕盡印上去。淚是真的存心跟我對立嗎?擦了千遍萬遍也繼續流......如果在家裏,媽媽定會用温柔的話語安慰我,用她那纖弱的雙手用力地抱着我,用慈祥的眼神安撫我的心靈,把我的不安和不快一掃而空。爸爸會用他那強而有力,大而温柔的手笨拙地摸着我的頭,輕聲細語地說着關注的話。連那個素來愛作弄別人的弟弟也會乖乖地坐在一旁,給我擦眼淚,還會主動拍拍我的手,給我說個笑話,跳一些惹笑的舞蹈引我笑...
淚,能爭氣一點嗎?你不斷流,害我的心更血流不止......我很想安靜地想事情,你卻多番阻撓,打斷我的思緒......我很累,真沒想到,一覺醒來,竟有如此重擔來讓我承擔!爸爸、媽媽,還有弟弟,為甚麼要離我而去,為甚麼要拋下我?我知道我們一家能在車禍倖存已是幸運,但上天奪走了你們的記憶,也不是差不多等同失去你們,看見你們和我如同陌路的時候,我的心真的如灌了鉛般沉重,一直往下墜......為甚麼上天不使我也一起失憶?說不定情況比現在好……上天,能給我一個回答嗎?我真的好累,好睏......我瞌起雙眼,但願能沉沉睡去......
我原來睡了那麼久了。我微微伸了個懶腰,爬起來往窗外望着。窗外的世界被夜幕遮蓋,微亮的星兒襯托着皎潔的月亮,一閃一閃的。沒想到這樣美的星空要在這白茫茫一遍的病房裏才看到,真諷刺!平常媽媽和弟弟貼着窗看星時,我卻用盡搪塞他們,但原因只卻是覺得無謂!我真是大笨蛋!他們還能夠回想看星的時間嗎?太遲了,我們已沒可能回到以前了。再睡一下吧,過幾天大概出院了。
出院了,整個完全沒有生氣的家庭一起行走着,一個如同不是家的家,一起向「我們」的家進發。在路途上,我的思緒被拉往和醫生的對話—
「你的家人身體一齊正常,車禍後也沒有出現腦震盪或腦出血等情況,只僅受了一點皮外傷。」
「但,但是他們不知道我是誰?」
「他們應該是患了心因性失憶症,是由心理原因所成的選擇性失憶。他們對某段時期發生的事情,選擇性地保存和遺忘,依報告看來,他們是遺忘了他們整個家庭所有的回憶,而保存了他們其他記憶,像是他們的智力無一點影響。」
「甚…甚…麽!怎會這樣的!那我該怎辦?」
「他們是受到車禍之後,發生突然的失憶。但過一段時間之後,也有可能又恢復記憶。所以不要太擔心。」
「你叫我怎樣不去擔心?你明白我的感受嗎?」
「雖然我明白你很難受,但也不能勉強他們短時間內恢復記憶。你可以給他們說一下往事,看看你們的合照等。這些或許有助他們喚起記憶。」
「……那好吧...」
路上濕濕滑滑的,應該是不久前下了雨吧。我握着弟弟的手,叮囑他小心滑倒。
「小心一點走,路上濕滑。」
「好的…姊姊。」
看來他還是對我很陌生。
旁邊爸爸媽媽也嘗試叫着我的名字。
「…女兒,你也小心一點」
這個看似熟悉但又陌生的詞語,又再次出現在他們的口中。但我知道,他們仍不習慣叫我。
我明白即使怎逼使他們,也沒可能令他們恢復記憶。我只可帶他們到一些地方、看相片,回憶一下。
我知道怎樣搜索方法治療他們,也比不上他們自然回復記憶。
對話後,氣氛頓時沉寂起來。媽媽打破了沉寂,用她那温柔的語調笑着說。
「我們不如先去吃點東西吧!」
正好,可以帶他們去我們以前常去的餐廳。
「好啊,那我們去家附近的餐廳吧!」
媽媽、爸爸和弟弟也同意了。
好!就從現在開始努力!目標就是令他們能有回「家」的記憶!
我昂頭望了一下天空。萬里無雲的天空,雨後的彩虹,陽光暖暖的輝映照在我們身上,我的家庭。陽光像鼓勵我,縱然前路多崎嶇,也要繼續前行。我現在才發現,雨後的天空很美很美。
我擦一擦眼睛,邁向目標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