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過後,顧仁終於按捺不住,他大喊:「您還好意思提起他!若果不是您,顧逸也不會變成植物人!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顧仁的眼瞳中透露的不再是如月夜般的冰冷,而是如狼王的悲寂。他低下頭,哽咽着跑回房間,「嘭」的一聲,把門關上。
顧仁戴上耳機、掏出手機打遊戲,他曾與弟弟約定,要一起通關。他不惜在凌晨、在課間打遊戲,只為了待弟弟醒來的那一天,他們便能一起闖關。但三年了,這個約定始終未被實踐。
在這無人注意的地方,他的淚水不自覺地從眼眶奪出。若果一個老師看到此番景象,大概不會將顧仁與「壞學生」的稱號連繫起來吧。
在那瞬間,存放着往事的櫃子被思念的情感撬開……
顧仁和顧逸是一對手足情深的雙胞胎,在顧仁的眼中,弟弟是個善良的人,所有事都往心裏放,但他哪料到,正是這種性格孕育三年前的悲劇……
顧仁和顧逸並非同一所學校,但二人總是會一起放學的。直至到五月時,儘管季節已從嚴寒的冬天變成悶熱的暮春,顧逸仍穿着外套。在顧仁的追問下,顧逸捋起袖子。
看到這一幕,顧仁彷彿石化了般,在數秒後才開口。
「怎麼這麼多瘀傷……」
看到顧逸的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顧仁不知所措。
「不行,我得告訴父親!」
「我會告訴老師的,所以不要……」
第二天,顧仁遲遲都未等到顧逸。突然,他的手機傳來「叮」的一聲。
「是阿逸的信息?」點開一看,顧仁驚呆了,雙眼直勾勾地望着手機屏幕:
「我最終還是沒有告訴老師。但我有致電給爸爸。不過,爸爸說他現在很忙,讓我遲些再說。也是,爸爸很忙,哪能顧及到這種事呢。再者,我也不想讓他操心。但這半年來,我每天也很痛苦,所以對不起……」
顧仁的大腦已經顧不上思考,但他感覺自己的心裏像繫了一塊鉛石——很沉重。顧仁一方面擔心弟弟的安危,一方面記恨於父親——如果他願意撇開工作,和弟弟談一談,也許……
一回到家,顧仁便發現昏迷的弟弟,以及桌上各式各樣的藥瓶。
到了醫院,顧仁終於按捺不住,對父親破口大罵。
「你滿眼就只有工作!你沒有注意到他天天都穿外套嗎!你根本就不關心他……」
一想到這裏,顧仁的怒火便湧上心頭。這幾年來,他透過悖逆父親來抱怨——成績墊底、紀律不良……父親說一,他便做二。
「鈴鈴的……」電話鈴聲響起。
「喂,打球嗎?順便看看阿逸。」電話那頭傳來沈重月的聲音。
休息時,球場外傳來一把聲音:「啊,是顧逸,不,顧仁!」
「快跑!」另一把聲音說道。
「你們別跑!」說罷,顧仁便跨過球場邊的矮樹叢,一路狂奔,把那兩名少年壓倒在地。接着,便是一輪嫻熟的拳打腳踢。
「幾年前你們是不是這樣對顧逸!」顧仁毫不留情地往二人身上揮拳。
「顧仁!」聽到沈重月大喊,顧仁才稍微恢復理智。
「他們曾經欺負過阿逸,我怎能饒了他們!」
「但你一見到他們便揍,今早也是,這又何必呢。」
「你以為你現在這個樣子阿逸會高興嗎……」
面對和父親相同的問題,顧仁沒有回答。
「走吧,去看阿逸。」
兩人到了病房門口,往裏頭看,看到了一個散發出的冷淡、疲憊的身影正坐在床邊,讓顧仁感到意外。
「父親怎麼好意思來……」
「兒子,爸爸帶了你最愛的鈴蘭花。還記得嗎,你第一次看到這種花,便被深深地吸引住呢,還嚷着要種……」說罷,男子把花與花瓶放到床邊的桌上。
鈴蘭花,寓意「幸福的歸來」,卻像是在諷刺他的現況。
「原來他還記得。」顧仁在心中默念。
「阿仁還恨我害了你。也對,若果我早些離開公司……」
「對不起,阿逸,但我真的很想你,你能醒醒嗎?」說罷,男子低下頭,捂臉痛哭。
「父親……」顧仁不敢相信「工作狂」父親也有這一面。
看到兒子身上插滿不同粗幼的喉管,眼前的男子除了心痛,還是心痛。
幾分鐘過後,男子依久默默地陪伴兒子,彷彿是在補償因工作而對他的忽視。
「走吧,改天再來。」顧仁對沈重月說。
晚上,顧仁看着漆黑的夜空、空無一人的街道,遲遲未能閉上雙眼。為甚麼父親不告訴自己真相,還是自己沒給他機會呢?顧仁頓感茫然失措。
「差不多要放下嗎……」
第二日,顧仁穿了一身整齊的校服——至少有扣上紐扣,在八時正出現在自己的座位上。他的眼神裏少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及冷漠,反而多了一分平靜。
「咦,今天真準時啊!」沈重月驚喜地說。
「重月,今天的測考範圍是哪幾頁啊?」
「第一百頁……」沈重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並想:「他終於放下了呢……」
他是老師眼中的「壞學生」,但鮮為人知的是,他其實也是一個「好哥哥」。況且,「壞學生」的稱號將會成為過去式……
顧逸床邊的鈴蘭花開得越來越燦爛,猶如他感知到哥哥已經釋懷,正在慢慢地步入生活的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