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剎那間,綁匪的表情變得僵硬。時間彷彿凝結了,雖然只是一秒鐘,但已足以讓我那短小精幹的身軀穿過窗框。你或許會問:綁匪不是已緊緊抓着你的手嗎?那我會答:你似是不太了解「金蟬脫殼」的意思吧。其實倒也沒有你所想的那樣複雜,只是輕輕地挪動身子,讓張敏的外套滑下自己的雙臂。簡單點來說,綁匪所抓的,只不過是外套的袖子罷了。
我不敢怠慢,一個箭步地跑到離屋子六十多米的位置。這時,綁匪似乎也如夢初醒,氣憤地甩掉張敏的外套,窮追着我。我回頭一看,才發現綁匪並不是體能好手,跑了不消幾步就氣喘如牛。因為綁匪一直蒙上面罩,我也沒有仔細研究他的外型。然而,以他碎碎的步伐看來,無疑是個已踏入晚年的老頭子。可是,為何他的晚年會如此頹唐?是甚麼原因迫使他走上這條絕路,成為社會的反分子?晚年就理應享清福,難道他沒有享受過兒孫滿堂的幸福嗎?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的思想十分紊亂,嘗試着為綁匪找個完美的籍口來說服自己。我停到河流邊,看着綁匪那遙遠的身影向着自己的方向奔來。突然,他頸上傳來一束刺眼的光芒———是他的項鏈,在黃昏那和煦的陽光下,顯得金光閃閃……咦!那項鏈!對於這條項鏈,我絕不陌生。
這時,綁匪已來到我跟前,喘不過氣來,斷斷續續地說:「你已窮途末路了!乖乖地跟我回去吧!」「你應明白不是每人都像張敏家般富裕,不是每個家庭都能拿出八千萬。你要是真想要那八千萬,你就該精心策劃,不應如此粗心大意嘛。這樣,你既沒拿到錢,又會負上刑事責任。伯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張先生的哥哥吧。」綁匪大驚:「你……你是怎樣知道的!」我苦笑:「我看見你那條項鏈。張敏曾炫耀過他們家族都有一條這樣的項鏈。」他拿下面罩,神情黯然,潸然淚下:「唉,被你識穿了。你說得沒錯。我是張清江的哥哥,但我自問不配做他哥。弟弟能闖出一片天下,有現在的成就,我實在替他高興,亦感欣慰。弟弟曾給予我財產及事業,但我堅拒接受。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我一直都過着平淡安隱的生活,把兒子拉扯大,問心無愧。但世事難料,誰料這臭小子會如此不長進,把家裏的錢給輸了個清光。為了還錢,我們曾撕破面子,向清江借了一大筆錢。原以為那臭小子會吸取教訓,誰料他仍重蹈覆徹,又欠下了一身債,不是幾十萬,而是八千萬。那臭小子又不願丟面子向別人借錢,又不願自己解決,唯有派上我這老頭子。我真不該啊!不該答應他。但又不想就此毀了他的一生,他畢竟還年輕,丟光我的老臉皮倒不要緊啊!都怪我不懂教兒子,教了個忤逆子!」沉默了片刻,我低下頭,輕說:「我已報了警。」他笑說:「你是對的。不過你是怎樣做到?」「我給你的電話號碼根本不是我家的,這是張先生怕張敏出意外而特別連接到警署的電話號碼。」「哈哈,是個聰明的小孩嘛。」他輕輕地撫摸我的腦袋。
警車來了,我看着兩鬢已白的他被警察扣上手拷,他對着我回眸一笑,緩緩地踏進警車。我看着警車遠去,衣衫已被晶瑩的淚珠沾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