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脫離「孤兒」這片荒涼的沙漠,與海蜇蜃樓的水源。對廣闊的海岸綫,永遠是一種無邊的眺望,眺望何時水能覆履腳邊,享受那盡泄不完的家庭樂。我嘗試尋找出口,但茫茫的風沙令我暫停了腳步,直至他們的出現,令我得到那幸運的鑰匙,逃出「孤兒」。
「爲什麽你們會選擇我?」「我們沒有選擇你,是你拉起我們的手,跟我們走。」眼前芙蓉般清麗的女人正在盤髻頭髮,但失敗了。我默默用手為她熟練地背誦步驟,「謝謝你,我的幸運鑰匙。」,她仰首望著我,握起我的手,猶如那天。
曾經,我被領養兩次。第一次是一位老婆婆帶給我的承諾,我以為我能就此在她潔白的獨立小屋擺脫「孤兒」,可在一個多月后,她因心臟病而無法履行承諾,中途抛下我。第二次是再一個多月后,一對夫婦帶著同樣的承諾到我面前,這完整地家庭結構引起我對逃脫的貪念。隨著那男人的妻子離開,瓦解男人内心,送給我一份份煎熬,最終還是被送回這間嘴上有愛但冰冷的屋子。
自此,我惹上一種病,腦海會不停重復一個「噩夢」。「夢」裏我被一個男人拖拉著上樓梯,我的哭聲漸被他走在鐵銹滿生的樓梯聲掩蓋,眼淚放肆抛在臉蛋、衣服與梯間。他站立在一扇掉漆的白門前將我鎖進裏面,然後他走了,「夢」醒了。我無法對其他人說,這是一個真實,實在的「夢」。我靜坐在房中,從窗邊望去,「陽光孤兒院」的門牌嘲笑我摸不着幸福的門檻,四處向路人炫耀我「孤兒」的身份。我決意不再相信他人所給下的諾言再次諷刺我的孤寂,於是我抱著膝蓋封閉著唇舌,厭倦了雨后的陽光,厭煩著人們的談話,厭惡起虛僞的嘴臉。
但有一天,她柔軟溫暖的雙手握著我的手背,我轉過頭來,夕陽為她小心翼翼拉開的笑容塗上一襲暖和。我推開她的手逃開,撞向她身後的兩位男人,夕陽跑進他們的褲管,覆蓋在鞋底,令我一刹那以爲他們是上天派下的天使。「你沒事吧?」她柔和地問。我閃躲他們熾熱的關心,跑進狹窄的圓拱形遊樂設施裏,他們也折道而去。當我以為他們放棄的時候,第二天睜開眼,她出現在我床邊,我將被窩掩蓋全身,剩下一只眼來探索她的行動。她放下一個保溫瓶便離去。
接下來的一個月,她不間斷地送來保溫瓶,我一口都沒有品嘗她的心意,「噩夢」在每一次送來時都綻開。那男人將一個保溫瓶扔在地面,反光的玻璃碎片伏在地面四周,有幾塊爬到我腳底,划開我的肌肉,流出深黑的液體。他抓起一份馬經向我扔來,手掌在我臉上漏下一份灼熱,摔門而出。我將擡頭的保溫瓶推下地面,我的心碎了一地。
他們再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冬季,他們圍在我的床邊對我說著一些與我無關的消息。春陽從窗外穿透他們的身體,落下一個個巨大的身影蓋遍全身。「噩夢」中的男人步步逼我進牆角,我動彈不得,他用身影包圍著我,拂動的手鞭將一股疼痛植在我皮肉下,透過血液迅速擴散。他們繼續聊得興起,笑聲仍繞耳蝸。當時收音機被那男子扭大聲量,耳朵轟起幾把佚名的聲綫,我放聲啕哭還是不敵收音機,沒有人拯救我的痛苦。他們突然收縮聲音,磨磨蹭蹭地將一個玩偶放在我的手上。那男子一手搶走我手上的人偶踩在他腳下,白兔的身體開始染黑,眼珠被踏的掉出原位。他轉眼拿起衣架機制我想奪回的手臂,滴下黑色的血液與絕望。
「噩夢」的真實逼迫出無形的魚綫箍住我内心,眼珠似乎將那窒息在淚光汨汨卷出。一段幽靜的歌喉傳來:「今晚聼我輕輕唱,我想給你一份愛的力量,聼我為你祈禱,聼我說説話,我已經打開窗,準備和你迎接明天的太陽。」她溫柔地抹去我臉頰的淚痕,「你是我的寳,我一直為你感動驕傲……」她溫暖地揉開我内心的恐懼與絕望,我盯著她的側臉,我終於找到了這幸福的鑰匙。我拉起她的手,交付我的明天與未來。
「媽,你那時找我的時候,我已經放棄尋找那幸運的鑰匙。」「那現在呢?你找到了?」「謝謝你們給予我的愛,讓我走出一片沙漠。」「什麽沙漠?」我擁著母親的肩膀。「算了,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就不要想回頭的陳事。」「媽,我們明天去沙灘玩耍好嗎?」「好!只要你想得都行。」
那條無際的海岸綫終究在我眼前落下,家人在水裏暢遊,享受日浴。曾經我用挫折和絕望將希望被風沙卷走,人生,便是如此在尋覓間闖蕩,我們當然無法知曉命運,但捱過便會為我們磨上最幸運的鑰匙,並且讓你尋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