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來，停下來！又是你——張一心。」餘光洩進眼角，怒髮沖冠的老師映入眼簾，他身旁是剛才逃走了的青梅竹馬——家儀，她的臉上還掛着兩道水痕。剛才那暴跳如雷的呼喝聲在熾熱的歡呼聲中格外刺耳，內心霎時死水微瀾，被密封的回憶從潘多拉盒子湧現。

從前，俐落的長髮、筆直的校裙、有禮的舉手投足等，除了象徵着一個乖巧的模範生，更是無數老師、家長、同學對我的第一印象。不止如此，我更是在排行榜中名例前茅的常客。「哇，若果我女兒能與一心做朋友就好了。」「一心你真有禮貌啊！」，以往對「張一心」的讚美如潮泗湧，如山嶽嵩，如沙繁多，無人不曉我「張一心」是個「乖孩子」。

現在，繽紛的髮色、枯槁的校服、兇惡的面貌表情等，宛如窄巷中「吞雲吐霧」的「獨醒」青年，也是現時的我這不堪入目的打扮。老師厭惡的嘴臉，家長不安的神情，同學懼怕的舉動，皆盡收眼簾。唉，誰會知道，我曾是模範生呢？

「張一心！」沒有錯，正是這副嫌棄經常惹事生非的我的嘴臉——來自我的師長，他充滿憤怒的咆吼更把我的思緒強行扯回現實。

「你毆打同學的行為實在令我忍無可忍，我要致電你家人們到校商議。」被「見家長」對我而言已習已為常，然而羞恥的感覺仍然不自以油然而生，雙眸不禁緊蔽起來，即使四周一片漆黑，不懷好意的視線仍猶像利刃狠狠割開我的皮囊，內心深處仿彿被一覧無違……

「張一心」這既瑯瑯上口又簡單的名字，一筆一劃間，皆寄存着母親對我的盼望——成為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保持赤子之心的母親更是我從小到大的榜樣。

盡管如此，對侍所有人都保持親切，並如這名字般簡單，尤其是面對像野馬般率性貪玩的同齡人，譏笑、指罵、凌辱……在野馬般率性貪玩的青少年間屢見不鮮，實在如空氣般無可避免。

譬如，「致電家人們？哈哈，單親家庭不用使用眾數吧。」——這是剛出爐的麵包——以往取笑我出身背景的瘋言瘋語在我成長的道路上可謂是川流不息，至今更仍猶在耳畔；不安、咀喪、自卑……像夢魘般糾纏着我的精神狀態。

「啪達。」在眾目睽睽下被欺壓凌辱後，兒時的好朋友相繼疏遠，而作為「模範生」的我亦作出了改變。無論是被迫於耳窩打上坑洞，掛上成串的飾物；還是為取代多條破洞的校服，而換上不合身的舊校裙；抑或是為掩蓋頭上被燒焦的亂草，而染上顏色，需使用刺鼻的「香」水……

即使那些沒分寸的野馬在後來被懲戒、退學，但是那被塑造成一個「不良少女」的「模範生」，從此被視為野馬們的「殘黨」。從前為了減輕母親操勞，而嚴以律己的過往已被抹去。我在渴望我成為「一個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的母親眼中，一個被朋輩影響的「壞孩子」。

「啪達。」回過神來，這張熟悉的臉孔不由分說地給了我一巴掌，如一隻洪水猛獸，張口後旋即把我吞噬， 若能把我回爐重塑，對她而言必言是最好不過。

如果我不是模範生，如果我沒有被欺凌，如果我不是來自單親家庭，如果當時有人伸出援手……

世上沒有如果，當一切已成定局，錯誤便難以彌補，只能回朔歷史卻無法刪除歷史。

況且誰會願意了解一個愛惹是生非的學生(或女兒)，背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