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日間,阿拉丁的生活變得完美、似是夢幻,卻也容易破滅。如琉璃般,輕輕一碰,敗個粉碎,昨日光華不再。
某天,燈神對阿拉丁說:「吾之力量已堪堪用盡,若要實現什麼,必須等價交換——要想取得什麼,必先失去什麼,你願意嗎?」
阿拉丁想,能失卻的都已失了,連人生所謂的獨一無二的親情、友情都已成過眼雲煙,由他離開家的那一刻開始。
「我願意。」
就這樣,阿拉丁繼續得隴望蜀、貪得無厭地向神燈許願。
某夜,月白風清。
阿拉丁望住籠著淺藍薄紗的勾月,突發奇想:「為什麼月亮一時圓,卻也有時缺?」
「我要到月亮那裡去!解開它的真面目,然後讓全世界都對我頂禮膜拜。代價是什麼也好,到時候還不是重回我手?!」阿拉丁得意洋洋地說。
「是。」
話音剛落,阿拉丁即時眼前一黑。
當阿拉丁再次睜開雙眸,眼前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一個個反射著各種迷幻色彩的星體,隨意卻有序地存於黑暗中。
阿拉丁看到的只有那麼丁點兒,興奮也只有那麼一剎那。他感到呼吸困難,眼前出現茫茫雪花,蜷曲成胎兒狀,感覺死神已經來迎接它了。
「神……燈神……救……」用盡最後一口氣也只能吐出這幾字。
阿拉丁兀地沖床上爬起,抓起床邊矮櫃的鏡子,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並無異樣,放下心來。
那夜的經歷,夢幻卻也危險,興奮卻也茫然,尚猶在心頭,揮之不去。短短一剎那,卻已深深烙在腦海裡了。
平復心情,環顧四週,不是富麗堂皇的別墅,只是一介草民的寒舍。
「燈神!我要許願!我要再次成為有錢人!」擦擦神燈,阿拉丁喊著說。
「代價?」
「……就親情,拋棄親情也不未過,是他們先放棄我的。」阿拉丁毫不在乎地說,最後那句更顯得有點咬牙切齒。
「你的願望實現了……你的父母也將會消失。」
眨眼間,寒舍丕變,成為富麗堂皇的別墅,金碧輝煌。
「嗯……我還要當國王!」阿拉丁提出了如此一個無理的要求。
「……」
「幫我實現吧,就用友情好了。」
「……友情,你其實從未擁有過,況且,慾望太大,只能付出生命,才得以滿足……」
說罷,燈神一手碰上阿拉丁的額頭,頓然一人一神全身發光。
「幹嘛……那我不、不要……」阿拉丁完全沒有反駁的機會,意識已逐漸被抽離。
又是一陣昏黑,睜開眼,燈神仍在自己前方,凝視著自己——可是,感覺怪怪的。樣貌、衣飾、聲音,全都沒有改變,自己、燈神也是;唯一不同的是,燈神好像變實體了,沒有透出背後的景物,而自己——怎麼會!阿拉丁心裡吶喊。他身體呈半透明,就像之前的燈神……
「你的名字……現在屬於我的了,我會代替你,過活餘生。」成熟的聲音從燈神的口中吐出,有著超乎外貌年齡的滄桑感。
「不……」
「人生幾年?卻已歷遍滄海變桑田;吾困於燈中逾千年,人世百態,早已看透,倒是沒遇過像你這樣『既得隴,復望蜀』的人。作為懲罰,你要成為燈神,而我、自由了。『燈神』這頭銜好聽,可惜,神燈不過是個藉口,牢獄才是它的真貌,真不知該慶幸還是哀愁。
「人嘛,貪昧無罪,只是錯於不懂付出,就求收獲。」
阿拉丁只覺自己的視線變得模糊,卻欲哭無淚,他看不清燈神的臉,只見他的身影。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得道與墮落只在一念之間。親情、友情,甚至愛情,如煙如霧,若散若斂,然而,它們都是唯一的,正是如此,才叫人疼惜。」
話畢,燈神對著阿拉丁微笑,或許是苦笑、乾笑、鄙笑……然後轉過頭,離開屋子。
父親的溺愛、母親的慈祥、朋友雖假亦真的關懷……一切一切,如走馬燈般在腦海往來迴轉,然而,這點點滴滴的回憶已虛幻、遙遠得似是捏造的贗品。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阿拉丁如此喃喃道。
誰是下一個阿拉丁?
誰又是下一個燈神?
也許是你、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