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慎縮著肩站在便利店門邊，雙手插進褲袋安靜看著前方。便利店的自動門開了又合上，合上了又開啟，有進去的人，也有出來的人。很可惜地，都不是那個人，不是那個讓他像個傻瓜一樣等了十多分鐘的人。林慎抿著唇摸了摸發涼的頰，伸出腳尖踢起一顆小石子。一個握著手機的女生回頭看他一眼。

門開了，走出來的男生被紅色門毯絆了一下。林慎轉頭。

「等久了吧！店長讓我把貨點好了才下班。」

男生把掛在胸前、寫著張二的名牌收好。遠方頭綁著白毛巾的司機費勁爬上路邊的貨車，用力甩上了門。張二一把勾過林慎的頸邁開大步往前走，掏出煙盒向他揚了揚。

「要嗎？我在便利店裏順出來的。」

林慎送了個斜眼給他。「你腦袋被門夾了？還是想被店長知道好吃牢飯去？」

貨車的引擎聲音在他們的背後斷斷續續響起。張二拉開嘴角就笑了，把煙盒塞到林慎眼下。

「得了吧！開玩笑。我給了錢的，當我請。」

林慎停了下來面對著張二。貨車冒著黑煙越過他們身邊，細風帶起了碎發。他推開煙盒，從褲袋伸出食指著張二的外套口袋。

「別鬧了，我要的東西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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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慎倚著深巷的牆壁蹲坐著。陰影濃重的傾下，覆蓋了大片大片的面積，看不清表情。他稍微抬起眼皮，街燈便輕易進駐他眼睛裏，似是一顆半醒的星屑。他定睛看著在左手指頭上旋轉的煙支，白色的煙紙，紅色的濾嘴。張口咬著煙嘴，撥開了打火機的金屬蓋。

煙紙燒焦著捲曲。吸入的瞬間他彷佛能聽見空氣中傳來細微爆裂的聲音，像是巨大的花朵綻開，舒展著沉重的瓣塊，又像是玻璃片在高溫的騰蒸下終於不受負荷。他閉上視線，感受著腦袋刷白一片，成了無邊際的廣袞極地，漫天的風雪把難過與痛楚壓制著層層冰封，滾過的雪球捲走所有淚水。

能看見了嗎？

世界在呼吸間緩慢的變得美好。緩慢的，掙脫開醜陋的外殼，露出光滑柔嫩的果肉。

只是口腔裏滿是濃烈的味道，很難聞，如果有人路過了鐵定會知道他在犯罪。可是這又如何？

知道了又如何？

哪怕呼吸間全是麻草的氣息。毒素積聚在肺葉，隨著血液漫開全身，明麗地蟄伏在他的皮下，肉裏，骨中。從柔軟的耳背到彎曲的小趾，每一寸皮膚，每一節骨骼。最終覆水難收，他也不會害怕。

人的一輩子那樣長，要經歷的苦難那樣多，即便攀過了一面高牆，往後還有無數個懸崖斷壁。跌倒了，流血了，哭了，還是得抹額迎著明天殺上去。人的淚水無限，可是笑容卻是限量發售。他只是把長久的生命與健康作為代價，去換取更多的笑容，哪怕只有一個，也好。

——只是想，擺脫現在這一刻。

「喂！你在幹什麼？！」

——只是想，過得更快樂。

林慎看了巷口的警察一眼，站起來轉身便跑。皮革踏在地上每一次也是個巨大的迴響。他沖出了陰霾的小巷，街燈的光芒與塵埃重疊錯開。背後有尖銳的哨子聲與吆喝聲，前方是一個捧著燦爛花束的男生，林慎跌跌碰碰的撞上去。男生驚呼。

——只是想，笑出來。

鮮紅色的玫瑰從天而降，散開的花瓣在風中打著旋掉落。警察使勁捉著林慎的手腕，林慎反身低腰用手肘砸上警察的腹部。警察吃痛放手。林慎抬起膝蓋再補上一腳，街燈掙扎著閃了一下。

——用力的，笑出來。

林慎躲進另一條偏僻的小巷，是一個小餐廳的後門，堆滿了廢紙箱。

——因為人生再長，也不過稍瞬即逝。身體深處在叫囂著不想後悔。

他喘著氣彎下腰，雙手撐在膝蓋上。有黃色的燈光在巷口劃過。他徐緩的，背脊順著牆壁滑下來。胸口大幅度地起伏。

一隻黑貓跳上半塌的紙皮箱，甩了甩尾巴，又躍下來蹭過他的腳踝骨往著光亮處走去。柔滑的觸感留在皮膚上說不清感覺，像有人在用羽毛撓他的心臟，癢癢的，讓他忍不住伸手去抓，抓紅了一片。

小黑貓背光扭過頭，沖著他軟軟糯糯的叫了聲。

林慎顫抖著再一次從口袋裏掏出大麻煙，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後把頭埋進膝間。

煙灰往下掉，落在地上小小一圈。像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