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之後,失去雙親的我們被親戚收留,寄住在他們家中。姨媽到醫院接我們離開的那天,我們的心情是多麼的沉重。我隔著玻璃看進殮房,放在裡面的是爸爸和媽媽的遺體。他們身上的血跡已被清理乾淨,平靜的遺容讓人以為他們只是在安穩的睡覺,唯獨是他們的胸膛不會再起伏,臉色也不會再紅潤。

我緊抓著哥哥的衣袖,緊咬下唇,不讓眼眶裡的淚水落下。哥哥用力的握著我的手,無言的傳遞著溫暖給我,直到手心冒汗,也不願放開。

「孩子…你們都受苦了……」

姨媽紅著眼眶把我倆的頭壓往她的懷中,淚水再也不能抑止的氾濫,用力的緊抱著痛哭失聲。一直強撐著的堅強,只需一點點的力量便足以崩解。

此刻的我們太過需要對方的支持。

我們還只是個孩子,沒有能力可以承擔自己的生活。

靠著親戚們的支持,哥哥順利升上大學,每天都出外做工,希望有朝一日能把姨媽對我們的恩情還回去。而我則順利通過了會考,每天除了上課外,就是回家照顧姊姊。

過了一年,姊姊的記憶還沒有回復過來。應該說,她不是單單的失去記憶,什至連照顧自己起居的能力也沒有。醫生說這是因為她曾受過的心理衝撃太大,以致她失去了大部份的能力和記憶。

「來,姊姊,吃飯了。」

我把熱騰騰的粥遞到她面前,一口一口的餵著。這一年下來姊姊比以往消瘦了許多,而且有點營養不良,可是她總是不願吃得多。一碗粥,大約吃一半,就不會再吃了。

「….我….不要了….」

姊姊搖搖頭,推開了我的手,然後疑惑的看著我。

「你…是誰?」

我聽到這句話之後,手上的動作猛然停住。儘管這樣的情況在這一年間發生過無數次,可是我還是無法接受與我相處了這麼多年的姊姊會忘了我。

「你又想不起來了嗎?」

她再度搖頭,然後把視線移到窗外,手指不安的交纏。

「你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但我想不起你是誰。」

自從失憶之後,姊姊的記憶力變得很差,今天告訴過她的東西,隔天她就會忘掉。這一年下來姊姊每天不是呆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的景物,就是等著我們回來,也不願走動,只會坐在輪椅上。

「我是你的妹妹,請你一定要記得。」

我握著姊姊的手,擦了擦微紅的眼睛,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臉。我緩緩站起來,卻不慎碰到桌子,盛著熱粥的碗跌落,碎了一地。碎片劃過我的手腕,劃出一條觸目驚心的血痕,鮮血汨汨的從傷口處流出來。

「你的手…..」

姊姊的臉突然變得非常蒼白,她顫抖的雙手用力按著頭部,瞪大的眼睛裡是滿滿的驚慌與無措。

「血….不….不要!!爸….爸爸!媽媽!!不要啊!!!!!!!!!!!!」

淚水從眼眶滑落,白晢的雙手緊緊扯著長髮,全身禁不住顫抖。然後姊姊的身體好像突祭失去氣力,像個斷線的娃娃般軟軟的往前掉下。

「姊…姊!!!姨媽!姨丈!!你們快來啊!!!姊姊她昏倒了!!!!」

「她好像稍微有點恢復記憶的跡象,不過礙於她身體欠佳,加上情緒不穩定,需要留院觀察,而她目前還在昏睡當中。」

我聽到這個消息後,不知道該說高興,還是不高興。

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心情。

雖然看到姊姊每天都會把我們忘掉會很難過,可是一整年下來,也習慣了。有的時候什麼會在想,是不是想不起來,對姊姊來說會更好?

我記得醫生曾說過,姊姊的失憶並不是由外傷做成,而是心理上的衝撃讓她自行封閉記憶,也就是說,她並不想想起。

看到姊姊剛才崩潰的樣子,我的心不禁揪緊。

想必是剛剛我流下的血讓姊姊想到爸媽逝去的那天吧?

「不要想太多,我們去看姊姊吧。」

姨媽執起我的手,微笑的臉龐讓我心中的焦慮稍稍退去,便邁出腳步與她同行。

我們來到放著姊姊的名字的房門前,輕輕的叩門。

沒有反應。

我握上門把,轉動,然後推開。

坐在床上的人把目光從窗外移到我們身上,她的眼睛微腫,臉上有汗涸的淚痕,薄薄的嘴唇勾起了一個微小的孤度。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是那熟悉的溫暖的聲線。

「我回來了,姨媽,小妹。」

藏在幸福的假象背後的血淋淋的真相,曾經把我們擊垮。

也許逃避是個可以維持假象的她方法,也許忘卻是個可以讓自己逃開現實逃避悲傷的動作。

可是,不能面對現實,又算得了什麼。

我們,靠著時間,熬過來了。

那麼,我們相信,或許靠著時間,她終有一天也會跟我們一樣熬過來。

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堅信…………..

「歡迎回來。」

美好的家庭生活,會回到我們身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