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深夜的巨響劃破了夜幕的肅靜,月光揚起了彎彎的嘴微微笑着,彷彿說着甚麼似的。
從那夜起,一切都消失了……
沒有那煩燥不堪的的笑聲,更沒有令人鬱悶發愁的牢騷,一切就像是癱喚過去了, 一言不發,再也起不來。這本來就跟我夢想中的期望如出一轍,可萬萬沒想到事實竟是天壤之別。只不過少一點歡樂、多一絲憂傷、缺一段回憶、添一份感觸,卻有如驚濤駭浪激起心底中的漣漪,成為終生永不磨滅的遺憾……
記得自小時候,父母為工作奔波勞累,就把我交給祖母代為照料。祖母個子不高,身形有點肥胖,臉兒呈橢圓形, 尖尖的鼻子上架着一副神氣的銀色邊框眼鏡,面上滿是一道道歲月的痕跡。雖然那時她已經達八十歲高齡,但明亮的雙目卻仍炯炯有神,無阻日常活動,看起來神采飛揚、精神得很。
與她相處日久,漸覺其可笑特點。平日父母都要外出工作,家裏只有我倆二人,冷清得很。祖母總愛鬧冷笑話,期望調和屋內死寂的氣氛。可是她的那些笑話卻不是生動有趣、活靈活現,而是大多內容奇怪,較難引人注意,故她訴說過後,反倒總是弄巧反拙,只有自己發笑。祖母可說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但這畢竟是多年來的老習慣,就習以為常了。
另一方面,那時的我頗不懂事,學業成績不太爭氣。由於她也是一位「立地書廚」,學識淵博,對於我那怠惰因循的性格果然是毫不贊同,決意要我洗心革面、改過自新。
那也許是我最苦不可言的日子,每天忍受着紛擾的笑聲與課業上的牢騷,她有如明燈般的照顧,在我眼裡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物。少時的我只有對她恨之入骨,巴不得她馬上消失!
然而,一切遊戲規則都改變了……
一天寒夜,風正刮得呼呼地響,雙親至夜仍未歸來。在家中,寧靜依舊,我就說:「祖母,我倆來說些甚麼,好嗎?」
一陣深沉的靜默籠罩住周圍的一切,整個城市像是沉睡了過去。祖母沒說甚麼。
我等了一會兒,不耐煩就拍了她的肩膀,再把她搖過幾下。還是沒反應。
突然,「呯」的一聲,祖母自行倒臥在地上。
剛巧,父母外出回來,其中一把親切的聲音道:「咦!我們回來……她怎麼了?」我嚇壞了,只能發出喁喁細語:「我……不知道啊!」當救護員的父親急忙湊過去,檢查了一番。
「到底是甚麼一回事?」我輕輕地說。父親只是凝重地面向母親,似乎明白了甚麼。
隨後,更多的救護員趕到,接走了祖母。我摸不着頭腦似地目送他們的白色車子離開。
「嗚嗚—」
這下我才知道:祖母一直有個造成患者隨時癱喚而卻不能醫治的隱病。對我來說,這簡直是個令人傷心欲絕的消息。愧疚之意一下子就湧上心頭,也怨恨父母何不如實相告,不禁長嘆了一口氣。
「人終須一死」是母親教我的。人生如戲,我自覺對此有了新的體會。
我看着天上的月亮,若有所思地道:「也許,從這夜起,並不是一切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