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是——」妹妹拿著的信,不正是我當年寫給外婆的信嗎?我先是愣了一愣,然後立即從妹妹的手中把信奪過來。「這是我以前寫給未來的自己的。」我撒了謊,不知為何,我就是不想讓妹妹知道這封信的真正目的,只想把它當成一個秘密,藏在內心中的思念。妹妹一聽到這句話,就立即湊了過來,一直嚷著要一起看。「我才不要。這是我的私隱。」妹妹竟難得妥協般的走出書房,但仍不忘留下一句:「小氣。」
在妹妹走出書房後,我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思考要不要把信拆開。仔細一看,信封上的稚氣貼紙大多都失去了黏力,好像不小心碰到的話便會掉下來般的,黏在信封開口的貼紙也是如此,就算我沒意打開,信亦順著開口滑下來。既是如此,我便拿起那張亦已泛黃的信紙,細閱當中內容。
信中的字是用蠟筆寫下的,每一隻字都是五彩斑斕的;字體就如寫信人般充滿稚氣,歪歪的,不用心去閱讀的話,根本無法辨識在寫些甚麼;正文的周圍,是一個個孩子氣的塗鴉,左邊的那個,是外婆瞇起眼睛的笑容,右邊的那個,是外婆擁抱著我的場面。這些塗鴉所描繪的,是現在不再可能出現在我面前的景象,是不可復見的溫馨時刻,這一切,都伴隨著外婆而離我們而去,儘管努力地收藏於心裡的一隅,亦會因被名為時間的洪流而沖刷至色彩全褪。
老實說,我已經把信中內容忘得一乾二淨,只依稀記得當中是盡力把對外婆的愛和不捨寄於字裡行間。信中的字不多,只有大概五六句短句,其中位於整封信的正中央的,是小孩子用盡全力、把字體放至最大的兩句短句。
「我愛你,不要走」
這兩句簡單的短句當中甚至含有錯別字,文法也極為奇怪,但又往往是真摰簡單的話語,比起千言萬語更能打動人心。沒有任何包裝,是小孩盡力把心裡的心意用文字表達出來,最能把感情傳達予他人的兩句短句。
看到這裏,心中有關外婆的回憶漸漸從那一隅慢慢填滿整個心房,眼淚亦不爭氣地奪眶而出。「外婆,我很想你啊…」腦海中滿是外婆慈祥的聲線、祥和的笑容,對著我所展露的憐愛眼神。「很想再一次看到你對著我笑啊…」手中的信因沾到淚水而開始變得溶爛,因雙手緊握而開始出現皺摺。我已哭至泣不成聲。
此刻,一隻手突然出現,撫摸著我的頭。有別於外婆粗糙的手,是一隻細嫩、比我的還要小的手。「在客廳也能聽到你在哭啦。不過今次我不會埋怨你吵,我就一直坐在你旁邊,一直撫著你的頭,直到你哭完。」妹妹坐在我旁邊,一直聽著我的哭訴,每當我抬起頭望向她,她都會對我露出微笑——是不帶任何嘲諷之意、極為溫和的笑。
待我哭完後,我才感到奇怪——今天的妹妹為什麼會那般溫柔。她稍為回到平日的態度,然後對我說:「信封上明明寫著『給外婆』,你的那個謊言是想要騙過誰呢?我呀,出生後沒多久,外婆就……不在了,我是不會明白你對外婆的思念的,所以我只能做到不打擾你、在一旁支持你。」我又再一次想哭了。「怎麼啦?被我感動到了吧!」身旁的妹妹已經回到往常的態度,使我立即不想哭了,但,其實,我的確有被她感動到。
再一次把信紙放回信封後,我決定在下一次拜祭外婆時把信一同與祭品燒掉,籍此把信寄給遠在天國的外婆。看著信漸漸化為灰燼,我輕聲唸道:
「這封信,我終於能夠寄給你了,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