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村民泉下未肯瞑目者眾,見他們亦是歷過一番冤苦之事,不可強制,我且要使出祖傳神遊大法助鬼一助,待解氣消念,輪迴轉世,以了此案。
「山人自有妙計。」說罷便念咒書符,舉連一百零八珠之鏈,撥插九萬九千羽之扇,拍除穢真經七七四十九次,再用白抹布覆蓋之,掀起之時,登時變成一面鏡子來,鏡圓兩旁鑿著一對,道:
「神驅邪人邪鬼怨,遊轉身前身後事。」
鬼魂疑惑,我遞與他們道:「此物乃依祖傳張天師秘笈而成,專治邪思妄動之症,有濟世保生之功。今日爾等同在一處,不妨隨我一遊,到那淹留之境,疾難之時,去解脫解脫吧。」
那些鬼魂剛合上眼,便惚惚而睡,遊遊蕩蕩,至一境地,翠巒疊峯,清溪隔花,白石為欄,丸木為橋。緣溪而行,腳下鵝卵漫成逶路,張望房舍田畝,巖然齊整,春色悠然。迎面而來一個深潭,潭上近岸碣石,中間「絕芳村」三大紅字,兩旁又題有一楹聯:
「好知荒冢驚心鬼,正是清溪洗面人。」
忽後身後一女聲傳來,「眾位賓客!」,顧過頭來,藍袍一身,好些嫵媚姿色,道:「古有桃花源,今有絕芳村。此些地方若有外人搞擾,亦不甚便。面前這湖叫虎水的,爾眾等亦不需渡絕,深潭之下多少虎躍翻騰,也未可知。貴客還宜放舟歸去罷了。」說罷隨風拂袖,冷笑佯常而去。
那鬼魂們既臨此境,又那裏肯依,遂登舟直上虎水,淌洋下突湧插而來,不消幾下檣傾楫摧,巨浪吞舟,眾人隨舟扭轉,嚇得頑飛膽喪,叫苦連天,身陷潭中,張眼撥水,又忽見前方煙飛蓋天如夜,炮響驚地如雷,再見手持長槍插刃,冠上帽戴翼然,一身挺衣如泥,沁血而進。一個二個人形鬼樣之兵,見人就斬,斬得興盡,使出割手斷腳之事,此等情境,浩然慘烈,不宜多述。
鬼魂見狀自然想起曾經歷之事,固然火燒心頭。正思撥水上岸而殺敵之時,一渺渺真人騎虎執劍,出水踏浪,閑然而道:「爾等莫躁。逝者固冤,但身後含怨而冤後世無辜之人,又是何苦?」
「爾忘祖忘宗痴人只管作法罷!」
「我知,我知。不是為「恥」一字麼?恥猶未報,而鬼猶未甘心。然報之於後人則於何理哉?且又未見後人殺汝,只見後人年年悼念,你又去冤人作甚?豈不謂冤冤相報?其時弒汝者,今亦終歸身獄下,無血死心之鬼,亦不好過,爾等又何需朝夕掛念?可知名墳場有一聯曰『今夕吾軀歸故土,他朝君體也相同』乎?到頭來善惡有報,萬境歸空。使九泉含恨,亦安懷而眠。張某人好言相寄,回罷,回罷。」方欲回言,已見天師施法念術,拜大悲懺,超度前亡後化諸魂,解冤洗孽,頃刻眾魂呼叫一聲,化煙回到鏡子裏頭。面前天師虎劍皆不見,卻一手從我手奪去鏡子,一手向我擲來真經,俄而飄然疾走,只聞隱隱約約,有聲音哼道:
「遠塵紛定卻未猶,人非物換春去秋。
莫使冤愁化作恨,前人作敵今應友。」
我不消猶豫,抄錄真經之上。同時又在真經末頁再賦一聯,曰:
「鬼奪命時終斃己,人歸魂處莫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