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老公還沒來?」
「親愛的,飛機延誤了好幾小時,你們不用等我了。」已掛線。
「喂喂,基文……」
「電話暫時未能接通 請稍後再撥。」
「喂?基欣,你在那?我等著你呀……」
「我在上課,待會談。」
「我已經到了影樓,你……」已掛線。
我重回十年前拍攝家庭照的地方,等待他們來。腦袋滿是疑問,那就是——他們很忙嗎?今天是大日子,怎麼都不能抽空來?
今天的約定已在十年前約定了(十年後的他們必定有所改變),昨天我還三番四次叮囑他們,還以為他們會赴約,還以為他們早已請假。唉,看來生活在繁榮、喧囂的香港,都使他們變得善忙。一個在雲霄上飛翔、一個在聳高的國際金融中心內忙,一個在課室裏教授調皮的學生。而我因為前陣子得了一個陽性腫瘤,切除後要留守在家裡像一個寂寞無影監獄,不能出外工作,只能做個盡責的家庭主婦。
我坐在影樓的沙發上,等待他們的影出現。我實在忍受不了悶厭煩,我看看影樓破舊牆壁上的掛照片,有一張朦朧美的照片——我們十年前的家庭照,然後從前那些片段又在眼前逐格重播……
那天,是一個深秋的早晨,天高雲淡,金風送爽。我們一家人在充滿歡樂的公園欣賞著秋天的風景。樹上的葉子一片片地飛下來,彷彿給我的兒子穿上一件金色的大衣服。微風卷過地面,脆弱的葉兒們調皮地打著旋兒,我的女兒在踩踏他們,「擦擦……」發出清脆的聲音。女兒笑嘻嘻,滿心歡喜。我和老公摘擷地上金黃色的葉兒,輕輕灑在他們身上。
中午時分,燦爛的陽光開始在雲層裏逃出。啪擦一聲!不認識的攝影師在我們不為意的時候按下快門。我愕然,他走過來,把剛拍的照片交給我便走了。我來不及看他爐山真面目,瀟灑的背影漸行漸遠。我快馬加鞭地走過去,取出三塊錢給他。他頭左右搖擺,步伐像是往前方餐廳,然後慢慢消失在人頭中。
我拿著手上剛現形的照片。這是我們第一次的家庭照,我特別珍惜,把它藏在錢包裏。
十年了,相片已黏著膠套,我久久也沒換新的錢包,害怕把相片取出時,失去了原先的色彩。
現在他們怎樣呢?不曉得了……一個在天空上自由自在傲翔,似乎在與鳥兒嘻嘻哈哈,忘記了地上人兒,一個在香港最高聳的商業中心裏,牢牢俯瞰地上的人兒,一個在課室裏把自己的所有教授給人兒。
我想︰還是算吧。我從錢包裹取出單據,準備到櫃檯退回單據。忽然,手機響起專屬他們的鈴聲……
「老婆,我趕著來,你們拍攝完了沒有?」
「媽,撥來幹啥?」
「媽媽,我現在有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