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裡,爺爺的遺照被擺放在正中央。他的喪禮,幾乎沒有人出席,他生前沒有朋友,只有嫲嫲一個人陪他。只是,從我懂事以來,我從沒見過他的笑容,從沒見過他發怒,他對人很冷淡。
嫲嫲沒有出席爺爺的喪禮,她把爺爺的遺體火化,帶著他的骨灰回家。
他的喪禮除了我和阿爸、語湘,就只有黃伯,黃伯是他的好朋友,儘管爺爺對他很冷漠,但是他從不在意。我看著爺爺的遺照,遺照上映照著爺爺冷漠的面容。
喪禮之後,我就和語湘去嫲嫲家,我們想去安慰嫲嫲。不過就算爺爺過了世,我知道,嫲嫲不需要我們去照顧,因為她心裡面只有爺爺,她不在乎阿爸過得如何,也不在乎我和語湘,她只想和爺爺一起,至少她認為沒有人打擾她和爺爺的生活就是最幸福的。
爺爺和嫲嫲一直都住在舊屋,而就是嫲嫲不允許其他人打擾他們的二人生活,就在阿爸成年的那一天開始,嫲嫲就要阿爸搬出舊屋。阿爸認為,嫲嫲只當他是一件包袱。
舊屋建在郊區,當我和語湘站在舊屋的門前,感覺眼前的就和鬼屋沒有分別。當我們拿起鑰匙開門走入舊屋,窗簾全部都被拉起來,黑漆漆的,我們直至走到客廳,良久才從黑暗中看到嫲嫲的身影。
「阿林,你返來啦?」嫲嫲的聲音蕩到我耳邊。
「嫲嫲,我是語希啊。」
「你返來就好啦,我今日好想食炒飯啊,你煮給我食啦。」嫲嫲的聲音有點撒嬌的味道,她把我當成是爺爺了。
「哥,我們煮給嫲嫲食先啦!」語湘小聲地對我說。我看了看我的手錶,夜光的指針告訴我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原來嫲嫲還以為爺爺會回來給她煮飯食。
我們摸黑走到與客廳同一層的廚房,開了燈開始找食材。
「哇,哥啊,有很多材料啊!」語湘興奮地翻動著雪櫃裡的食材。
「噔......噔......」我聽見天花板上有聲音,那是有人在樓上穿著木屐走的那一種聲音。
「上面好似有人。」
「別傻啦,哥,上面怎會有人,嫲嫲在客廳啊!」突然間,語湘望著我,用神秘的口吻來說,「啊!可能是阿爺回來都不一定,他頭七都未過,怪不得嫲嫲以為你被他上身啦,哈哈」然後語湘就哈哈大笑。
我敲她的頭,「日白的時候不要講人,夜晚的時候不要講鬼啊!」
「好痛啊!」
我以為是我的幻覺,不過在語湘打開飯蓋之後,我就肯定了那聲音。飯煲裡面全都是死的蜈蚣,語湘拼命地克制住自己不發出大叫,我感覺自己全身都出了冷汗。
「怎麼會這樣?」
「我常常叫了你不要講鬼了。」
「那怎麼辦啊?」
「丟了吧。」
晚上的氣氛很詭異,我和語湘都是不到凌晨就不上床的人,更何況在這個令人不安的晚上,更是睡不了。
「哥,不如,我們看一下嫲嫲睡了沒,可能是嫲嫲想嚇我們呢?」
漆黑的夜晚總是令人聯想很多事,我想起那二樓健朗的腳步聲,根本不像嫲嫲的,嫲嫲行動不方便,爺爺生前也是,「語湘,你剛才真是沒有聽到木屐聲啊?」
「沒有啊!」
「語湘,你說這間屋子是不是死過人啊?」
語湘用力捉住我的手臂,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突然間,一陣陣的鋼琴聲傳來,語湘吓得緊緊抱住我,我們一步步走下樓梯,走到二樓的時候,我看見到鋼琴正「彈奏」出動人的音樂,琴座上空無一人。
語湘早已嚇得攤軟坐在二樓鋼琴房的門口,鋼琴不斷彈奏,我抱著語湘,在驚嚇中,我聽到嫲嫲的咒罵聲。鋼琴的音樂聲很憂鬱,像有人向我訴說他的痛苦。
當鋼琴聲停止了,我抱著語湘,慢慢地我睜開眼,房間中央有正在敝開的鋼琴,懷裡的語湘正顫抖著。
我放開她,走到鋼琴前面坐下。
爺爺對我從來就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學彈鋼琴,就在他逝去的前一天,我考到鋼琴演奏級,然後我在他面前拿出我彈奏的錄音帶播放給他聽,那時候,我第一次看到爺爺那滿足的神情。
指尖緩緩地撫摸著鋼琴的琴鍵,感受著琴鍵傳來的冰涼感,我看向語湘,她呆呆地看著我,然後我開始彈奏起拉赫马尼若夫的第二鋼琴協奏曲。
我的手指慢慢不受大腦的控制,第二鋼琴協奏曲慢慢轉變成陌生的旋律。
整個房間隨著陌生的旋律在我的意識中轉動。我不明白正在發生甚麼事,那控制我的人指揮著身體去彈奏,他用音樂告訴我,他很悲傷。
音止,我的大腦終於取回身體的控制權。我感覺到很迷惑,我知道他想告訴我一些他的事情。
我看過語湘,她早已暈過去了。我橫抱著她,緩慢地走上樓梯,經過嫲嫲的房間時,我看見嫲嫲坐在「搖椅」上,她那陰沉的影子,讓我感到頸背上有一陣冷流流過,我打了個寒禁,僵硬著身子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