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下着很大雨,轟隆轟隆的雷聲教人害怕。「啪!」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我的臉上,我的臉被打得燙紅。我常在想,她是我的媽媽嗎?她會是我的媽媽嗎?我是多麼的希望她不是。我恨這殘酷的事實。但無論我是如何的討厭,我這一生一世都要背負這個身份 —她的女兒,我口中喃喃地說着,她的女兒。我是多麼討厭作為她的女兒。
天很灰,而且一直下着很大雨,我被雨淋得濕透。走了很久,拐了很多彎。我望一望媽媽買給我的手錶,黃昏五時半。這時媽媽該出門上班去了。爸媽在我小時候離婚,媽媽於是便獨力撫養我們兩兄妹,背負起一家之主、供書教學的重擔。媽媽學歷不高,好不容易才找到工作。為了使我們有更好的生活,媽媽現在甚至兼職三份工作。我打開家門,如我所料,媽媽不在。我躺在沙發上。我的家啊……望出窗外,黯淡無光的天空彷彿預告着什麼。
電話急促地響起來,被電話聲吵醒的我睡眼惺忪地接了電話。「請問陳佩詩女士的親人在嗎?」冰冷的聲音從電話另一方傳來。「我是她的女兒,有什麼事嗎?」「這是從東區醫院打電話來的。你的母親遇上車禍受傷,已為病人檢查,身體各部份並沒有受到嚴重傷害,但腦部受到震盪,現在處於昏迷狀態,請你立即趕到醫院見醫生。」聽着這個突然的消息,我的腦裏一片空白,手心不停冒出汗水,望着四面冷冰冰的牆,一陣孤獨無助的感覺猛然從四方八面向我湧來,我很難受,該怎麼辦?「怎麼了?」哥哥突然站在後面,揉一揉眼睛問。哥哥把我喊了幾次,我才回過神來。「媽媽她……她遇上車禍。醫院打電話來說媽媽現在昏迷。」我聲音咽哽地說着,喉嚨彷彿被什麼堵塞了。此時,我的眼淚早已奪眶而出,眼前的景物也變得愈來愈模糊。哥哥推我一把,「快去換件衣服。」
到醫院的路很漫長,時間過得很慢,滴答滴答。媽媽你一定要醒過來。那天星期天是我的錯。我不該當眾把您斥罵,我不該要您追着我跑了幾條街,我不該遲遲不歸家。媽媽,是我的錯。如果我們家沒有你,這個再也不是家了。
病房裡充斥着那難聞消毒藥水氣味。「媽……媽……」我伏在母親的手旁哭泣。「媽……媽……」此時,媽媽的手動了一下。我趕緊擦乾眼淚,緊握着母親那粗糙的手。媽媽眼皮下的眼珠開始慢慢轉動,病房彷彿重新得到陽光的眷顧,猛然光亮起來,一束陽光不知什麼時侯跑到這裏來了。媽媽的眼然後慢慢張開,媽媽醒過來了!「媽媽!媽媽!」「你們是誰?」媽媽冷冰冰的一句話重重地打進我的心房,彷彿把我從天堂打進了地獄。媽媽的眼神很迷茫,很陌生。她真的是我的媽媽嗎?就算是,她也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媽媽了。
媽媽失憶了……媽媽失憶了……忽然,彷彿有把聲音對我說:「你得償所願了。她失憶了,再也不知你是她的女兒了。你可以拋下這包袱了。」我抱着頭尖叫,是我的錯!愛,融化了我的自尊心。這,才是我真正的所思所想。我的假面具一步一步剝落了。我是愛媽媽的。過去,愛面子的心一步一步麻木了自己。現在,一切都可能已經太遲了。我多麼希望這通通都是一場夢,一場噩夢;我多麼希望有人能把我從夢中拉出來;我多麼希望聽見媽媽輕聲呼喚着我的名字。但,沒有,沒有人這樣做。
也許,這是一個機會讓媽媽去忘記一些傷心事;也是一個機會讓媽媽去忘記一個不孝的女兒;亦是一個機會去讓我重新去孝順媽媽。對不起,媽媽,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