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四周靜謐，一把熟悉的聲音，在我耳畔徘徊著。

「你、你是誰？」我在沈睡中悠然醒來，眼前漆黑一片。

一年了，整整一年，每天醒來，總是聽見，這把似迷霧的聲音，矇矓卻可見，虛無卻實在。我知道是婆婆，每每聽見，我都不禁莞爾；但，我卻要繼續「裝瘋賣傻」，因為我要聽見婆婆接下來的一句，我才愜意：

「你忘了我？我是婆婆。」

「對，您是婆婆。我記性不好，您明天還會再來嗎？」

卻一直沒有下文……

嚴寒的冬日快降臨這小鎮，那時候，又會下起大雪、又會很冷、又會刮著大寒風，婆婆又會披著毛衣，躺在我身上打盹吧？這裡感受不了寒風的威武，我在客廳一隅，被蓋著布，腹上還保留著若有若無的婆婆餘溫。我與雜物，和寂靜長眠。

「婆婆生日快到了吧？」爸爸和媽媽的談話，我隱約聽見。沒錯，那個時候，我就是為著這日而誕生，我是婆婆的搖椅。「那張搖椅，扔了吧，婆婆也走了那麼久了。」語畢，我心頭一冷、一沈，這箭，深深刺傷了我；又在我堅硬的木頭心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痕。光輝歲月過後，我連前面的路也再看不見。

「她最愛在那把搖椅上織毛衣吧？」「對啊，媽媽她織了很多。」「毛衣還在嗎？我想穿著上班。」「你一直不穿，說嫌它土氣。」爸爸沒理會媽媽的話，接過毛衣，出門前，說了句：「你真的捨得丟了那把椅子？」就踏出門口。外面的風不再柔人，變得無情，像是把把利刃，卻被婆婆的毛衣統統給擋下。

媽媽走過來我身邊，稍稍掀起被布，摸摸我冰冷的軀殼，喃喃道：「媽，你可寂寞？」眼角滲出晶瑩的淚珠，接著，就走了進房間，套上毛衣，牽著孩子的手。

「婆婆為甚麼還不回家？她很愛坐在搖椅上。」年紀尚小的小女孩問媽媽。「婆婆啊，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找你的公公生活啦。」「不回來了嗎？」「⋯⋯好吧，快上學了。」「不要不要，我要婆婆！我要婆婆⋯⋯」她突然臉一皺，抱著我的腳，放聲大哭。媽媽的淚水也奪眶而出，撲簌簌滾下來，但可控制。小女孩放學後一回家，就愛投進婆婆的懷裡，在我身上搖啊搖，婆婆撫摸著她的頭，哄她入睡。

這時，小雨走到我腹上，在我懷中歇息。我竟然也聽見牠痛苦的悲鳴。

是否婆婆走了，我就成了罪人，讓他們看見我便落淚？若果是這樣，算罷，請你們慨然扔了我吧，我不希望為婆婆而落淚……

一個嚴寒的冬天，外面雪雨紛紛，從這古老的大窗看出去，地面都堆積了厚厚的一層雪，路人在雪中寸步難行。我靜謐坐在客廳裡，媽媽拿走那被布，我要被拋棄了嗎？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婆婆生日快樂……」眾人唱起生日歌來，臉帶微笑。「婆婆，生日快樂！」媽媽撫摸著我，我看見婆婆笑得很高興。「婆婆，對不起，您再不孤單！」他們說。

「你、你是誰？」幾天之後，我又在沈睡中悠然醒來，但眼前是熟悉的景色。

「你忘了我？我是婆婆。」

「對，您是婆婆。」我繼續問，「我記性真的不好，您明天還會再來嗎？」

這回，她答覆我：「不會了，因為我早已在你心中長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