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寧兒從人間給我寄來一封信，托信差交給我。我迫不及待拆開，好些地方被淚痕暈開，我結合了上文下理才推敲出她寫的大概意思。我恨自己與寧兒塵寰相隔，再也不能親手捧著她溫暖的臉龐，只能撫著她熟悉的筆跡，拂過紙上溫暖猶存的潮濕，思念與她的點滴，想象她噙滿淚水的眼眸，感受專屬她的溫度。

拾起輕巧的筆尖，我在雲翳上書寫出一個個飄動的文字。

愛妻寧兒：

來信收悉。得知小女平安出生，我在天上之靈也稍為安心，只悔恨自己未能在你身邊陪你渡過疼痛難耐的時刻，也遺憾未能親手接過繈褓上的喬兒，看她哇哇大哭的瞬間，親眼見她一面。但我想，她肯定跟你長得一樣清秀。

假若可行，請替我向彥言說聲抱歉。從小以來他就是個熱血男子，一直期待我回家與他訴說軍人的故事。不幸他期待已久的美夢將要落空了，我只能在九泉之下與其他熱血男子的靈魂侃侃而談，不管我怎麼叫喊，彥言也不會聽見。不如這樣，我藏書閣第二層從左至右數去第五本書，有我年輕時當兵的照片與經歷，如彥言委實有興趣，請托我送給他，作為我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的賠罪。如看見我的照片會勾起你傷心掛念之情，請把那藏書永久塵封。

寧兒，感激你十數年來對我的包容。我的莽撞與衝動，著實為你添了不少麻煩，讓你吃了不少苦頭。我時常要出戰，把你留在家照顧孩子。除了憂心我在外的人身安全外，還要憂心孩子們的生活溫飽。看著你頭上的青絲日益增加，像是一片白雪覆蓋了一根根枯萎的黃草，看著你原本白皙如雪的手，慢慢爬滿了青筋與皺褶，活像地圖上的一條條河流，教我怎能不心疼？但我能保證，這是最後一次給你添的麻煩。也能保證，你再也不需要為我的莽撞而處處憂心。但孩子們的事，還是要勞寧兒你費神了。無法與你分擔，我委實愧疚。寧兒你還說，照顧好孩子以後，會來找我。我的傻寧兒，孩子已經失去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你也沒必要特意來找我，待時間到了，我倆自然會相見。

「黑夜無論怎樣悠長，白晝總會到來。」我還記得這是寧兒你最喜歡的座右銘呢，可惜我未能陪伴你渡過絕望的黑夜，迎來白晝的曙光，與你訴說凱旋而歸的雀躍，慶祝勝利的光榮。未來的日子或許會更艱苦，我能做的只有在遙遠的彼方守護你。但願你在困苦，感到疲憊之時，會想起這句格言，會想起時常伴在你身邊的、無形的我。祝你安好。勿念。

修成

無期

這封來自九泉寄往人間的信，寧兒大概不會收到。我在遙遠的天邊俯視她，她卻無法仰望身處雲層後的我。可也不打緊。當不成一生的夫妻，但願來生再聚，屆時促膝相談至天荒地老，也為時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