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晦的哭腔在我耳邊迴盪着,讓我下意識抬起沉重的眼皮,輕輕左右轉動眼球,模糊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晰,戛然望見陌生的白色天花板,駭人,於是手指頭動了動,僵硬的軀體亦因而有了知覺,感覺到血液的全身流動,接著使上全身的力氣,手猛力而顫抖地支撐起我那沉甸的軀殼,我不安地四處張望,茫然望見家人,她的臉龐上閃爍着眼淚,看見我慌惶懼怯的神情,倏然抱緊了我,她的呼吸急促令人窒息,卻又迎來一絲憐憫,我默不作聲提起右手,柔和輕撫她的背,似污水的漣漪被嬋娟輕柔映入,嬋娟的寂寞亦找回她的歸屬地。轉眼我察覺到右手附着藍色手帶———啊…….我在醫院。
醒後我伴着粗魯的軀體做了身體檢查,隨後詢問醫生後得知是因作息不正常導致低血糖至暈倒。醫生又觀察到我的「熊貓眼」,然後直爽地拍兩拍我的肩膀,以幽默的語氣勸告道:「出院吃個好頓!今晚早點睡!」這番話令人鬱悶,你能多懂我呢?但聽見後又不禁使我臉紅,小鹿亂撞,面赤的垂下頭,話亦卡在喉嚨,給不出任何回應,只剩下晦澀,愧疚湧上心頭。
辦完手續,家人以工作崗位為籍口先走一步,算了,我倒是沒所謂。我就在醫院呆滯著,過半天,時間也不早,我該回家了。接著,踏出白色階磚的那剎,眼前是一片金黃,映入眼簾的這顆黃燦燦的太陽,卻今次的黃昏彷佛比以往更耀眼奪目,她的熱情奔放灑滿了整個塵埃,使芸芸眾生散滿著杧橙,即便是擱淺的人亦被她注滿了餘暉,往死入生,當中亦包括著我。她的璀璨光芒直照著惆悵的我,以女人的手,溫柔撫起四肢無力的我,主動牽起我那對寥寂的雙手,共她在夕陽斜照下起舞。向往拖沓的我第一次那麼享受黃昏。
我身伴着柔和的陽光往回家的方向走,隨後踩入人潮洶湧的街道,擁擠之其中,正打算趕快離開,忽然感覺到背後傳來縷縷香氣,回頭看,發現是位年紀差不多的小哥,散發著溫暖陽光的氣場。他正握住一碗咖喱魚蛋,而我卻不自覺地狠狠盯着這碗引人垂涎的咖喱魚蛋,身不由己地發出響亮的挨餓聲「咕嚕———」這一瞬尊嚴徹底吹滅,小哥亦被這狼狽的聲音發抖了下,我們面面相覷,他接上茬拿起竹籤,篤了串咖喱魚蛋給我,我望著這串迷人的咖喱魚蛋,內心掙扎著收下。真是丟光臉……舌頭像是被鉗住那般,想說的那句道謝卻說不出來,我雙唇緊閉著,決定硬著頭皮抬起頭,卻發現他的身影早已離去。眼淚不經覺地落下,我看著手上的咖喱魚蛋,馬上拭去臉龐上的淚,並一口氣吃掉它。雖咀嚼起來辛苦,甚至差點就噎住,但卻感到人間溫暖,原來我是值得被關心的。
「我一點也不寂寞」,我一邊以輕快腳步走,一邊反覆心讀這句話。進屋內,我以肌肉記憶急步走入暗黑的房間裏,不由自主的打開電腦,我停頓了,腦海浮現出「孤狼」拜托的裝備,我盯着螢幕上的遊戲軟件甚久,滑鼠反覆移動著,手指頭亦在掙扎要否按下確定鍵,沉思許久,我心血來潮,一口氣將軟件拉入垃圾箱。倏然,這個牽腸掛肚的遊戲已不再我眼前,與「孤狼」也真失去聯繫。這當然是明確的選擇,但我好像違背了「我一點也不寂寞」這句話。
之後的日子也是作息正常,該吃飯就吃飯,到點準時睡覺,課堂也是專注不少,但心總是胸悶的,如內心深處一股強烈感覺,似流水間湧上心頭,讓我喘不過氣,我放學回家的路上反覆思考著根源。仰面朝天,炙熱紅霞滿目紅彤著,映入心肝。我與豔紅合而為一,我的軀殼是豔紅的,我的內裏亦是豔紅的,我就溶化於此紅日之下。突然,紅日下的鴉鳴聲戛然耳際迴盪,我靈魂的末端敲出了巨響「叮———」我突然恍然大悟。
隔日,同學們一如過往提起那款遊戲的,而這次我並沒有主動參與其中。他們便上前跟我說:「你知道嗎?最近新上線的角色。」在這刻,我心裡有數,我直率地回答:「我沒再玩這款遊戲了啦!」這個回答同學多半不信,甚至認為我在發神經,但也沒關係,這個選擇對我來說意義重大,這句話的含金量大概本人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