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書桌上的全家照,再拿起雪香送給我的手鐲。一顆熱奪眶而出,然而我沒法制止我的淚腺。淚,像決了堤似的,沒完沒了。怎麼辦? 我應該怎麼辦? 家人和朋友,我應該如何去選擇?
「媽,放學後來接我回家,好嗎?」我撒着嬌說道。
「好好好!」媽媽奈我不何,點頭答應。
「那我等你囉,不見不散。」說完,我己經拔腿跑向學校了。
現在的我,真的很後悔那天我對媽媽所提出的要求。若不,那我就不會弄得滿身是血,滿臉是淚了。
「早安,各位。」這是我來教室說的第一句話。
「早安,采夜。」說這句話的人,她是我這輩子最要好的朋友---陳雪香。她不算太漂亮,但人很溫柔,又有氣質,所以很受人歡迎 。還有,她好像懂得「讀心術」,因為她很會猜別人的心思。
午飯時,我們兩個孖公仔坐在一起,有說有笑的。
「采夜,看,」雪香邊說邊從口袋拿出一隻晶瑩剔透的手鐲,「漂亮嗎?」
「哇,很漂亮啊!」我玩弄著那隻手鐲,「很貴吧?」
「送給你的。」
「甚麼?送…送給我的?」我結結巴巴地說。
在我印象中,雪香從未送過任何禮物給我,所以我有點兒受寵若驚。
「是啊。」雪香淺淺一笑,把手鐲往我手裡塞。
「謝謝你囉!」我也回報一笑。
但我萬萬想不到,這將會是我最後的一個笑容。
放學後,我望向對面路口,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媽! 這邊呀!」
媽媽一看見我,就加快腳步走過來。
那時的我,完全想不到,僅僅的一句話,就是家不成家的導火線。
「砰!」
一切彷彿都靜止了,我看見媽媽被一輛車撞到飛上半空,劃出了一優美的拋物線,再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呆了幾秒,才急急忙忙跑了過去。
我,踏在被鮮血染得一片殷紅的馬路上,小心翼翼地扶起媽媽的身體。之後,我放聲大哭。
三個小時過去了,但分針和秒針仍在追遂,證明了時間飛快地流逝。醫院白茫茫的牆壁,刺鼻的消毒藥水味,令四周更添幾分壓迫感。
「誰是李文英的家人?」一個身穿白袍的醫生從手術室走了出來,問道。
「我是她的女兒。」
「手術很順利,你媽媽亦沒有生命危險了。可是,她的頭部嚴重受創,所以導致失憶。」
「失憶?」
「是的,而且還是永久性失憶。她要留院觀察三天……」
我頓時感到晴天霹靂,醫生的聲音也越來越遠……
三天後,我拖著問東問西的媽媽回家。
「媽媽,我好想你啊!」
一進屋,比我大四歲的姐姐便迎了上來。
「你是誰?」
媽媽的一句話,令到姐姐全身僵了僵。
姐姐看著我,結結巴巴地問我:「媽媽…不…認得我?」
我難過地點了點頭。
我拿起我們的全家照,跟媽媽遂一介紹說:「媽媽,這是爸爸,也是你的丈夫---黎映輝。這是姐姐,即是你的長女---黎采潔。這是我。而這就是媽媽你了。」
「哦。」
平常我們都裝得很開心,但當媽媽睡着了,我們就原形畢露,露出難過、傷心的表情。
好不容易才捱過一個月,可是上天不但沒有憐憫我們,還令我們陷入了絕望的谷底裡。
我的爸爸是從事金融業的,而這陣子的股價不斷下滑,令許多從事金融業的員工丟了工作。不幸地,爸爸就是其中一位。
「你們做好功課了沒有?」
晚上七時許,爸爸進屋後,劈頭就說的一句話。
「還沒呢,今天的功課多得很……」
「多的就早些做!不要現在才抱怨!」因受金融風暴和失業的影響,爸爸的脾氣變得十分暴躁。
這時,鐵閘傳來一陣聲響---原來是姐姐回來了!
「衰女,逛完街,懂回來嗎?」說著,爸爸便賞了姐姐一巴掌。
爸爸本來是個溫柔體貼的人,但因家庭的突變和失業的雙重打擊,他已變成一個不修邊幅的人,完全喪失了往日的風度了。
從小到大,姐姐和我都沉浸在父母的呵護中。所以,今天看似簡單的一巴掌,其實已經在姐姐的心靈上劃了一個永久的傷痕。
姐姐摸著發燙的臉頰,哭著跑回房間,並狠狠地關上了房門。
「采夜,你的眼睛怎麼腫腫的,像兩顆大大的核桃!」翌日的下午,我和雪香一起回家,雖然她的語氣頗有開玩笑的意味,但我知道她是關心我的。
我終於按捺不住,伏在雪香的肩上大哭起來,並將家中的突變一五一十告訴她。
「采夜,你很想重整家庭?」
「當然,」我猛點頭,「你問來幹嗎?」
雪香深深吸了一口氣,說:「我可以幫你。」
「真的?」
雪香緩緩地點了點頭:「可是有代價的。」
「代價?甚麼代價?」
「就是…不說了。快帶我去你家吧。」雪香站了起來,微笑著對我說。
我「嗯」了一聲,一蹦一跳地回家去。
高興得像兔子一樣的我,完全沒有注意到雪香那張憂愁的臉孔,更沒有注意到她嘆出來、輕得像羽毛一樣的氣。在我腦海中,只有可以重整家庭的希望,和在黑暗中的一線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