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告訴我,阿婆長患舊疾。
那時候,我怎麼會預料到?外面天空陰沉沉的,凜冽的寒風不斷向著裸露的肌膚,整個人已是瑟瑟發抖。
我和外婆在一起。她答應陪我去寄信.我不識路。我們在那裡等,她踉蹌的步伐,她傋僂著的腰背,她脖子上的細紋,其實我早已默默察覺到。「阿婆,你快點,我們要過馬路了。」我終於忍不住喚出了聲,不耐煩的樣子。只見她一踉一蹌地慢慢的拖拉似的走著,這速度,我們可要走好幾條路呢!「你快點,你快點!」也許我當時不該那麼做。
下了雨的路上滑溜溜的,水上到著車水馬龍的影子,雨漸漸大了,發洩似的狂傾瀉而下,打在地上的波紋漸漸放大,放大......
「往哪邊走啊?你得快點,郵局馬上就要關門啦......」我著急了,冰冷的雨打濕我的衣角,侵蝕我微薄的皮膚。阿婆在那邊磨磨蹭蹭的,她弓著腰,一手抱住她的膝蓋,一手撐著傘,無情的雨水灑落在她單薄的身子上,臉上的蒼白一片,他是怎麼了?
可我管不了那麼多了,這封信對來說很重要。我能否入職便靠它了。那時綠燈閃爍著,我不多想,連忙急匆匆地衝過去對面,一下,兩下,三下,彷彿在倒數著什麼。我看著他短暫的綠燈,甩手示意阿婆快點過來。雨模糊了我們之間的距離,朦朧了視線,我彷彿存在在一片混亂之中,雨聲漸大,車聲與之融為一體,周遭彷彿聽不清,摸不著,時間在這一刻安靜了。
我只看到那笨拙的影子在我面前慢慢放大,慢到不能再慢,我只見到她向我走過來了。
那閃爍的燈何時停了?刺眼的光束無限地放大,那熟悉的影子何時消失不見?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漫長的喇叭聲音,響徹雲霄。永永遠遠在我腦海裡回想。車子沒有衝撞過來,興許是瞧見阿婆。停了下來。雨在這一片凝固了,燈不閃了,車子彷彿也止住了,我瞧見阿婆匆匆忙忙地小跑,阿婆的身影搖搖墜墜地,倏忽間便倒在了地上,他那麼安靜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他慈祥的面容就這麼掛在臉上,她永遠都是這麼慈祥。那雪白的信封從她的口袋裡跑出來,在她的手里死死地捏緊了,她抬起了手,又垂下去了。
她只是這麼倒下了,只不過永遠地倒下了。我不該那麼做。我是知道的。
彷彿是虛幻一片,彷彿是夢境一場,時假時真。
我沒有去寄信,心裡的信也永遠找不到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