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今這個科技極速發達的世界裏,大概也沒有「永久」這個詞語。在已發明的、還沒發明的未知中,存在著無數的可能。失明了,可以換眼角膜;腿斷了,可以裝上義肢;器官衰竭了,可以透過器官捐贈計劃治好。說不定將來,連末期癌病、愛滋等奇難雜症都能根治得了。所以我從來就不相信這兩個字。
可惜的是,那一年的秋天,空氣瀰漫的哀傷,徹徹底底地把我這種幼稚的想法沖刷得蕩然無存。
「哇!阿公你看,好多車啊!」我一臉稚氣地把臉貼近車窗,眼珠不停地在轉啊轉,迫不及待地窺看著這條屬於香港車水馬龍的公路。「小幸,這就是你以後住的城市。」阿公流露著慈祥的笑容。
我是一個被遺棄的孤兒,幾年前被一對老夫婦從孤兒院收養,就是我後來的阿公和婆婆。阿公和婆婆的女兒爲了謀生計而去了香港,剩下他們兩老。自從我被他們收養後,他們待我猶如親人一樣,不但對我呵護備至,更用他們女兒寄回來的錢替我交學費,好讓我能接受正當的教育。
起初,我很不適應我的新生活,因此總是冷冷淡淡,對四周事物都提不起勁,但其實我是恐懼一旦投入了現在的角色,眨眼間,又變得一無所有、孤苦伶仃。畢竟他們不是我真正的親人……
即使如此,阿公他們仍是風雨不改地照顧我的起居飲食,為我打點一切。漸漸地,我發現原來不只是親人才會真心對你好,雖然阿公和婆婆與我沒有什麼血緣關係,但他們就是我的親人,比任何人對我更好。
經過了一日的車程,終於來到了姑姑家——阿公的女兒。阿公坐在沙發上,似有力無力地捶自己的腳,一臉疲態。誰叫阿公怕我辛苦,一路上都不肯讓我提行李,全都自己扛上。見此,我蹲在阿公腳旁,一邊幫他捏著腿,一邊小聲地說:「阿公,我一定會替婆婆照顧你,好好孝順你的。」阿公欣慰地摸了摸我的頭,與此同時,眼睛又掠過一抹哀痛。
「婆婆!」「老太婆啊!」「不要……不要」在一陣哀嚎哭泣中,婆婆就因病辭世,永遠地離開了我們。與阿公和婆婆在鄉村中生活是我最幸福的時光,我不想離開這個曾經擁有屬於我們快樂痕跡的地方,我知道阿公也一樣,可是姑姑不放心,況且阿公更希望我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和資源,也就無可奈何地帶我一塊申請到香港居住。
來到香港的第三個深秋,我不小心從學校樓梯跌了下來,骨折了。住院的前幾天,阿公就算腿腳不靈光也堅持每天帶著湯水來探望我。但我萬萬想不到……阿公死了!在我出院那天,阿公趕著來接我出院,過馬路時被車撞到了。原本心情宛如出籠小鳥般愉快的我,被這晴天霹靂的消息弄得腦袋空白。我忍痛拖著打了石膏的左腳,硬要下床找阿公,姑姑強忍著眼裡的淚水,用力扯著我的手。「不,阿公不會無聲無息地扔下我不管的!」我在拼命掙扎,也不理石膏的脫落……最後,醫生說我傷了筋骨,恐怕以後都得拐著走路。我真的很後悔,後悔我傷了腳,後悔我跟阿公移民到香港,更後悔我沒來得及還沒好好報答阿公……
自婆婆走了後,阿公就是我的全部。爲什麽上帝賜我一個家,轉眼又要奪去呢?
「小幸,你可要好好振作起來啊!」
「姑姑,你知道嗎?我永久殘障了!」
「雖然你走路是要拐著得,但總比坐輪椅的幸福……」
「不……那是我的心……」我雙眼空洞。
「那我爸,你阿公不也是永久地深愛著你麼?他叫你小幸,就是希望你能永遠都幸幸福福的!你爲什麽要自怨自艾呢?」
我頓時恍然大悟,淚水終於如海浪般奪眶而出。
沒錯,我有永久的殘障,但我也擁有永久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