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銹跡斑斑的信箱抽出已經發黃的信, 我隨即打開背囊的拉鍊, 把它投進黑暗深處, 好使他盡快從我眼前消失。 雖然知道發生的機率微乎其微, 但我仍然期盼著這封信能送到姐姐的手上, 期望看見她收到信時的眼神, 盼望閱讀她回信的內文。
我和父母在這被收購的村中信步而行。 周遭一片頹垣敗瓦, 偶見幾輛推土車和吊臂車在轟隆轟隆地工作, 正為日後的建設打下地基。 走出村口, 我和父母站在一零七國道旁。當是道路還未如現今的熙來攘往, 過了良久才見幾輪貨櫃車帶著滾滾沙塵在路上駛過。
等待的士期間, 我從父母的閑聊中隱約打聽到村民的下落。「據說近年來一大片土地被發展商收購, 不少村民也安置到城市各地的商品房。」 爸爸說道。聽到這裏不禁竪起耳朵, 期盼從他們的言語中獲取姐姐的訊息。「 可是各村民的具體安置地點卻無從稽考, 有的在南城, 有的在東城, 遍佈全市各鎮及街道。」他續道。聽到此句,我不禁發出失望的眼神, 甚至淚水在眼角凝聚。 我搓了搓眼, 裝作是汽車揚起的風沙入眼。
截到的士,我們依次上車,緊閉車門。 途中,我刻意攪動著車門上的把手, 把車窗完全拉進門的縫隙中。 汽車在馬路上奔馳, 一排排的房屋從我身旁掠過。 我把頭靠近窗邊, 一陣陣的強風迎面撲來, 便我的耳朵不斷聽到嘯嘯聲響, 呼吸也逐漸困難。 我盼望著刺冷強風能把我的眼淚吹乾, 能把我心中關於那信的心頭大石打碎, 能讓我的煩惱順著風向拋諸腦後, 從頭髮絲中跑到虛無之中。也不知是因為吸不到新鮮空氣, 還是因為那封本應消失在背囊黑暗角落的信, 我的心跳不斷加速, 砰通砰通, 準時向我發出強而有力的抗議, 要麼叫我趕快關上車窗, 要麼不要思量著那信的事, 但我哪也無法起作用。我心中默念著「 放下吧! 姐早已離開此處, 留著自己一個獨自傷心也不是法子。」 可是我念著念著, 那塊頑石卻變得更重, 把他打碎的希望也更加渺茫。 「我要更強的風」, 我心裏默念著, 於是又把頭伸了出去。 這次我徘徊在窒息的邊緣, 可是思緒並沒有因為我停止呼吸而沉澱下來, 反而在呼呼聲和心跳聲中顯得更為明顯。
在我休克邊緣, 強風倏然就止, 車子停了,到家了。放下行李,我坐在彩電前, 觀看十四台的兒童節目。 表面上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主持人介紹的各種科學實驗, 可是我內心卻全神貫注地思念著、回憶著、失望著, 對於聲音早已充耳不聞, 更何況影像?
這夜,我走進自己的房間。 經過這天馬不停蹄地奔波, 內心充滿起伏的情緒,我早已筋疲力竭。 攤倒床上, 不一會兒便進入夢鄉。 雖然身心疲倦, 但這天的睡眠質素卻很參差, 一夜間我都在夢中輾轉反側。
臨近黎明, 我在一次毫無徵兆下驚醒。 這次我決定不再強行入睡, 索性眼望天花, 讓內心稍作平靜, 任由腦中思緒隨處飄揚。 突然我恍了一下, 全身毛囊也在收縮, 感到一陣不寒而慄。 我趕忙叫腦中的使者替我在腦海各處捉回夢境的碎片, 希望拼湊出剛才夢境的全貌。 我依稀記得夢中大概是我和姐姐的各種回憶, 但當中卻摻雜著難以言喻的感情, 令我既摸不著頭腦又感驚訝。 潛意識中,姐姐的地位變了, 但我始終未能確認我所的情感, 到底是鄉下小孩的兩小無猜, 還是母子之間的關愛之情,抑或乎我最難料到的愛…… 想到此處我感覺我和他青梅竹馬的友誼被我無情地破壞了。 我內疚著, 這是我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我手足無措且內心煩亂。
我拿起床邊的背囊, 伸手進那黑洞裏, 抽出泛黃的信件, 拆開背後的貼紙, 一字一字地朗讀著。 讀畢, 除了嘲笑著以往粗粗幼嫩的文筆, 我更感自責。 變質了,變質了。 一滴淚水沾在紙上, 陳舊的筆跡化開。 就讓這淚水終結這段天真無邪的友誼。 我把心一橫, 紙張化成無數碎片散落。 望著紙碎良久,我才收拾情緒, 為新一天作打算。
太陽升起,我也要走出房間, 把紙碎掉進垃圾桶裏。 這時家中電話響起, 我拿起話筒,只覺電話線的一端傳來熟悉,但又一下子不敢相信的聲音,「喂?」 我嘴角不由自主地掦起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