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三十年前的你：

或許這樣的回覆將令你莫名其妙；不過，我還是請你看看以下這篇小故事。

標題是＜＜天梯＞＞。

＊　＊　＊

黑幕漸起，濃霧驟散。

在這撲朔迷離中，你睜開雙眼；潮濕的空氣使你暈頭轉向，但你仍然蹣跚地站起來，散亂的視線把身邊令人費解的奇景收入眼簾。

你似乎站在石地上。除了你身後某處發出的柔和黃光之外，離你雙腳兩米以外便是漆黑一片；你回眸一望，只見地上放着一盞油燈。你徐徐地把它拿起，再轉過來望去，發現腳前出現一級又一級的石階；手一向前伸，搖擺不定的玄光下出現了一道無限長的階梯──一直向上，一直延伸到那無遠弗屆的黑暗之中。

你有興趣看這平台的盡頭：於是，你提着油燈，小心翼翼地邁步，恐怕哪一刻有甚麼怪獸從迷霧中撲出來──

啊！左腳一個踏空，你猛然向後一躍，坐倒在懸崖削壁之上。你回過魂來，發覺平台的邊緣是成曲線的，慢慢弧彎下去；舉燈俯瞰，遙遠的深處似乎有一團不斷變形的灰煙，似乎向你招手！你不自覺地打個冷顫，左手碰上一些凸出的圖形。你把雙眼靠近一望，原來手掌下有這麼一個石紋：「↑失敗↑」，兩個箭頭一致地指向眼前那讓人不寒而慄的灰煙。你再次站起來，緊緊揑着油燈，轉身躡足回到石階旁。你猶豫了一回；最後，你決定前進。

你把右腳踏上第一階。

沒有動靜，你把左腳踏上第二階。

三……

四……

五……

六、七、八──不知道為甚麼，你的步伐越來越快；心臟收縮得越來越強烈。從側面看，你有如一隻受驚的羚羊，在冰冷的石階上奔馳。

十、十一、十二……

廿一、廿二、廿三……

卅九、四十、卌一……

突然你在第六十六級停下來；手中的油燈就像鐘擺一樣晃動。你回頭望去，但見身後第五十七級開始，以下的石階都消失在朦朧中。現在，你被重重的煙包圍，唯一能夠清楚看見的只有方圓兩三米被照亮的石地。萬籟無聲，所聽到的只有你自己沉重的呼吸和耳邊隱約的脈搏……

偶然你抬起頭，看見前上方出現了一個白點：這點就像天際的星，既遙遠又閃爍不定。

光啊！你瞬間清醒過來，沿着上升的石階，又再狂奔過去。

一零二、一零四、一零六……

──你已經發瘋了，有如烈風飆馳。

一五五、一五八、一六一……

──油燈在你手中一蕩一蕩，發出錚錚錚的響聲。

二二五、二二九、二三三……

──風在你耳邊獰笑，笑你的愚蠢，笑你的不顧一切。

三一四、三一九、三二四……

你已不再數，已全心全意地向着那不明的星體跑去。腳下的石階在你腳下轟轟後退，有如一道正下行的扶手電梯。就來到了！你已不去想其他事，儘管可怖的煙霧正循你左右壓迫過來，你眼中只有那一點光──快了！那點光似乎又近一些；它不再閃爍不定──它似乎在變色！對，本來是淡黃色的──唉！果然轉了藍色、綠色、紅色。你再向這奇異的光點走，它又再近了些。

達達達──

你的雙腿已經走得酸痛，但你已無法停下；你雙腿就像上了彈簧一樣，自己運動起來。不可以現在放棄！你一定要成功！

那圓點繼續擴大；你再看清楚，原來它是一扇門！它好像是用玻璃造的；門後似乎有一個不斷變幻的光源。你跑得快了，心想要逃出這胡里胡塗的幻象。手中那盞油燈變得越來越重，你索性把它扔掉一邊；燈像夢遊般向下跌，油一側、燈一滅、砰一聲，當然落個粉身碎骨，一塌胡塗。你手上的負擔沒了，果然健步如飛──眼前那門上刻着兩大字：「成功」！

再差幾個箭步就到了！

你把右手伸前，準備把門推開。

居然，左腳一個踏空，你又嘗試向後躍；但你走得太快了，缺乏油燈照明，根本不能看見原來你和成功之間，仍有一尺失敗。你跌下去了，風在嘯嘯地咆哮着；重重潮霧肆無忌憚地壓迫過來，天旋地轉，你已被黑暗吞噬得一乾二淨。

＊　＊　＊

我想我們之間的認知已經遠遠超越常人，所以我也不便對着自己三十年前的心靈指手畫腳。命運難以改寫，我和你之間的三十年對於你仍然充滿無限的機會；我只想你明白，為了追逐成功而不顧一切的人，他們爬得越高，失敗時只會跌得更痛。未來是不要緊的，你可是要掌握現在！

祝

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三十年後的你

二Ｏ四三年八月廿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