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飽了。」語畢,我放下碗筷,走回房間。
這就是疫情爆發前的我。往日,父母總是早出晚歸,一年根本見不了幾面,偶爾聚在一起,氣氛卻彌漫著尷尬,關係越發疏離,仿佛最熟悉的陌生人。自放學回家,我便留在空蕩蕩的家裏,靜寂得仿佛能聽見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這樣的場景在我面前,日復一日地呈現。
疫情的爆發,使父母不用繼續夜以繼日地工作,我亦因為停課的緣故,暫時留在家中,相處的時間忽然變得更多。桌上不再只有前一夜的剩菜殘羹,對面不再放著過份整潔的碗筷,椅子不再透著晚風帶來的微涼。有時,母親會邀請我一起製作甜品,細細品嘗不同的甜;有時,父親會和我坐在沙發上觀看奧運會,激動時亦會一起歡呼,分享同一份快樂;有時,就算一家人做著不同的事情,亦隱隱感受到淡淡的溫馨。以往的我們看似同住一居室,卻因忙碌而逐漸分崩離析,但這陣子的一點一滴,好像慢慢形成一個小環,默默地,重新把我們緊緊扣連在一起。
去年十月,因為天氣轉涼,我開始感冒。起初還不以為然,一向的我都是置之不理,不久便會痊愈,直到有一天因為發燒,我躺在床上一整天,母親便走到我床邊,溫柔地問我怎麽了。得知我發燒後,母親每隔一段時間便會為我量體溫,不辭勞苦地照顧我,細心地吹一吹杯中的熱水,才讓我喝下。在我頭腦昏沉之際,隱約聽見母親在我耳邊細語:「現在舒服點了嗎?不是説了外出要穿外套?現在又在耍賴不吃藥。」語氣説不出的親昵。也許這對旁人來説,只是一句平平無奇的慰問,但這句簡單的關心直擊我的内心,我忍不住嘲笑此刻的脆弱,但又竊喜這份久違的關懷,因為已經有許久,不曾感受到父母的愛了。
熟悉的場景讓我憶起十歲前,生病時總有父母的身影在旁悉心照顧。母親會把柔軟的手掌,輕輕地貼在我的額頭,耐心地喂我吃藥,時常嘴裏念叨:「以後記得要多穿衣服,現在還難受嗎?」那時年少輕狂,總厭煩這些囉嗦的嘮叨,身體不適時,只想覓一份寧靜。後來終於得到這份寧靜,整個家卻剩下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休息時,偏偏無比想念母親的句句關懷。
内心的感動,使眼眶迅速蓄滿淚水。「好。」我哽咽著,輕緩地回答母親的話,不由自主地在母親的懷裏蹭了蹭,眼睛幸福地眯起,像隻黏人的小貓。
原來親情是時間和空間的距離,甚至一切都無法阻礙的,只要愛存在,心之所向皆是愛。從前父母並非不愛我,只是我沒有發現,他們默默表達愛的方式:有人會在我睡著後,靜悄悄地幫我蓋好被子;有人出門前會在冰箱裏,擺好容易烹調的材料;有人會把急救藥箱,放在我目所能及的地方,父母對我的愛從來未變。
在這個步伐急速的大城市,疫情讓我們有了暫時停下歇息的機會,用心體會身邊人的付出,發現背後被人悉心珍藏的深摯愛意。疫情,不止讓我和家人創造更多美好的記憶,盡享天倫之樂,亦改善一開始緊張、相見無言的關係,重新回到無話不談的狀態,更相當於我人生路上一個重要的里程碑,使我開始成熟。
我從那個以己度人的小孩,逐漸懂事,懂得站在父母的角度,體諒他們的辛勞,看到父母有時會在房間悄悄商量如何應對疫情,有時會因生活開支的龐大壓力而默默垂淚,有時會焦灼不安於遙遙無期的復工日。身為他們的親人,我不會再無理取鬧,反而會體諒他們披星戴月地工作,犧牲自己寶貴的時間,説到底還是為了給我們更好的生活。
真正的長大,應包括懂得感恩無私付出的父母,我會以實際行動感謝父母的養育之恩,例如在他們忙碌時,關心他們有沒有廢寢忘餐,或是在他們回家時,為他們按摩。
我明白,蛻變成一個徹底的成年人,還要一段時日。路漫漫其修遠兮,我會繼續學習長大。成長路上的每件事,都能讓我們反思自己,增長閲歷,值得牢記。
龍應台説過,其實父母跟食物一樣,都是有「有效期限」的。所以,莫待子欲養而親不待,方知空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