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忘不了那年生日 – 那改變了我人生的生日。

「荃官!荃官! ……」看台上不斷傳來吶喊聲，同學們都在為我而打氣。緊接著司令員的鳴槍，在田徑場上的我似箭般向一百米外的白線衝去，11秒27後，我成了金牌得主。同學蜂擁而上，把我捧拋起，當然還有謝教練的道賀。

「凱豐，恭喜你!」謝教練只欣慰地點頭說，右手在我膊上拍了拍，嚴厲的謝教練每次在我得獎後都顯得特別沈默寡言。

「哈哈! 多謝您，謝教練，我會的! 全因為你的訓練我才能一次又一次地戴上金牌。」

萬想不到，這是我這輩子最後的一塊獎牌。

我把東西收拾進背囊後，急不及待就直奔回家，想起跟母親分享戰績和吃那生日大餐，心情欣喜若狂的，都忘了甚麼紅燈綠燈，總之是路便走，就在大河道與沙咀道交界，一輛平治高速駛來，就在我反應不來間把我撞倒，我頓時眼前一黑，最後聽到的，便是金牌撞地的噹噹聲。

「病人情況穩定，沒生命危險，可是右腳受傷嚴重，暫時失去知覺，日後不排除有長坐輪椅的可能……」我在半昏迷的狀態下聽見醫生說，母親抽泣著。

醫生的話像針一樣直接刺入我大腦，我驀然清醒過來，迅速坐起來看著醫生和護士，整個人愣住了，話在喉嚨裡哽住，說不出來，三兩秒過後，眼淚不自禁地不停流下，整副身軀似乎不由我操控似的。

「這不是真的，媽，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顯然我極不願意相信這是現實。

「豐兒，你別……」媽想安慰我。

「不! 這一定不是真的! 醫生一定在開玩笑!」此時此刻的我激動得不行，把被子蓋過了頭。「走! 全給我出去!」

一直以來，我都以我雙腿為榮，那是造物主對我的偏心，祂賜予我這雙腿，好讓我在運動場上飛奔，我能摘下一金又一金，全都是雙腿的功勞。那天是我生日，造物主竟把它收回，如今我不能再在運動場上奔馳，不能再摘金，更恐怕以後都要坐在輪椅上過活了，這樣做人有甚麼意思? 作為跑步運動員就是我的榮耀，我的志向，沒有了雙腿，我好像失去了所有，想到這裡我又憤然，連拳打落床板。

這幾天，我愁得吃不下飯，我瘦了，但媽顯得比我更瘦，更愁!

燈管突然熄掉，一群人捧著生日蛋糕，一邊唱著生日歌，一邊從門外走入，原來同學都在晚上特意來探病，並且替我慶生。

「生日快樂啊，凱豐! 祝你早日康復!」同學們帶著一番好意說。生日快樂 —這句來得很諷刺。

「嗯……謝謝。」我敷衍。

同學放下禮物在我跟前，安慰我幾句就無奈地走了，我沒有跟他們道別，反而在繼續無聲與命運抗議。其實這不過是種自暴自棄的表現，只是不肯面對，亦不敢面對的懦弱。

過了一陣子，一個熟悉的身影推門而入 — 是謝教練。

「凱豐，沒事吧? 何時能出院?」謝教練慈祥地問候。

「我不能跑了，謝謝你，謝教練，我以後不能上你的課了，我完蛋了。」

「凱豐啊……」教練的話被我打斷。

「不用安慰我，由得我，我不就說了我不能跑? 我完蛋了，我不能摘金了，我人生完蛋了，沒啦! 甚麼都……」謝教練一掌摑到我臉上。

「蠢材!這些年來，我教你跑步，難道你就只有學懂如何摘金? 我教你勝不驕，敗不餒，這些道理你都拋諸腦後了? 一個運動員，在運動場上有沒有良好表現不是首要，首要的是在運動場上不輕言放棄，盡力做好自己，做人也一樣，你看看你自己，睜大雙眼看看你現在像甚麼樣? 自暴自棄的。沒有了雙腿，你還有雙手啊，你還有家人、朋友，你有為過你的家人朋友著想麼? 」

「……」我咬緊牙關，一手摀著臉頰，直視謝教練。

「看你的母親，看她紅筋滿佈的雙眼，你忍心她繼續為你而哭? 況且你的人生不單得跑步，沒有了跑步，你可以活得精彩，沒有了雙腿，也有能力繼續你的人生。崔凱豐，自己慢慢想清楚以後該怎做。」說完，謝教練轉身而去。

這夜，過得特別漫長，謝教練的說話像走馬燈在我腦海中不停轉圈。

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