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的肆虐持續了將近一個禮拜,弟弟執着地認為我們應該請隔壁的大爺來修一修壞掉的燈,白皚皚的狂雪堵死了很多路,從那天起我就再沒出過門,更見不到哥哥。哥哥彷彿追逐着太陽般日出晚歸,根本沒有察覺到電費的問題,而終於,在我生日的前一日,他瘦弱的身體已經負荷不了。我是在生日那天,用冷水洗完澡的傍晚知道哥哥住院的消息。
這次出門,不清楚狀況的弟弟格外興奮,他老纏着我帶他出去扔雪球,可自那天起我再也沒辦法開心地笑起來,就像燈光熄滅之後,我心裡的溫暖也泯滅在黑暗之中。
醫院周圍都是雪,看起來這棟壯觀的建築已經融入在雪景之中。“好像冰屋啊!”弟弟高興地大叫,一邊貪玩地在雪地上留下小腳印。告訴我們消息並開車載我們來的叔叔,是哥哥的同事,他把我們帶到哥哥的病房前就離開了。
最靠近門口——也是最便宜的床位,是哥哥的。我不敢進去,就像我當時連為他送上幾個饅頭的勇氣都沒有,或許是生活的艱辛讓哥哥躺在冰冷的白色病床上,又或許是我這樣任性的一個累贅。靠在門上,我止不住哽咽起來。
我們仨,像坐在一艘船上,哥哥總是拚命地划著船,他是那麼地在乎我們,他用他年輕的所有精力,想要帶我們去一個更美好的樂園。而如今,哥哥病倒了,我們的小船孤零零地浮沉着,我與弟弟的無能為力,使它更顯得凄涼。
“別著急起來,醫生說你是過度疲勞和低血糖,暫時要留院觀察。”是一把沉潤的陌生男聲。
回應他的先是一陣干啞的咳嗽,接着我聽到哥哥的聲音,曾經那麼精神,洪亮,現在卻顯得如此有氣無力:“不行......我妹妹還在等我回去,今天是她的生日,我——”
“等你垮掉了,你的弟妹將無依無靠,想清楚。”那個男人的語氣冷靜且不容抗拒。這下,慚愧與內疚之情更湧上來扼住我的喉。
進到病房後,我看見哥哥憔悴的容貌,逞強地打起精神,他跟我們說他可是鋼鐵一般的大哥哥,等會兒就要回家,還要給我買娃娃,聽到這裡,我的眼淚倏然洗過雙頰,我多想大喊,我不要娃娃了,我只要一個健康的哥哥,可是我嗚咽得說不出話來,弟弟靜靜地拉着我的衣袖。
我缺堤的淚水是在哥哥溫柔的安慰下止住的,我顫抖的幼弱心靈也在那得到安撫。哥哥最後還是拗不過醫生的苦勸,留在了醫院,紅着眼的我和弟弟被方才病房裡哥哥的上司送了回家,鑒於哥哥的情況,工地那邊撥了一筆小錢過來,就這樣解決了電費欠缺的問題——是哥哥用身體換來的光明。可我內心還是空蕩蕩的。
續下一個禮拜我都沒有碰過電燈開關,弟弟也似乎習慣了黑暗的日子,直到今天,哥哥終於回來了,在我和弟弟趕借外面傍晚的暮光草草吃完晚飯。
鐵門那裡先是傳來鑰匙插入匙孔的聲音,咔嚓,我心也一慌,緊接着黑漆漆的玄關處走進一個人,啪,新燈微微刺眼的光亮照滿整間房子,弟弟興高采烈地跑過去,‘哥哥!你回來了!’是的,哥哥終於回來了,他的臉色健康了許多,消瘦的身體背着大大的背囊,抱了抱弟弟,也抱了抱我。
‘哥哥......’不知道是暖光太久違,還是心中終於重見光明,我又酸了鼻子。
‘不能這樣哦,像個愛哭鬼一樣,瞧我為你帶的......’哥哥把背包拿到面前,從裡面拿出我曾日思夢想的可愛娃娃,別緻的草莓發卡和洋裙,大眼睛和燦爛的笑臉,但,這些全部比不上哥哥溫暖的懷抱。
長大以後日子變得不再艱難,但那陳舊的洋娃娃依然被我小心收藏起來,它也許是我童年最珍貴最愛惜的東西,但現在我才懂得,為我們撥開烏雲的哥哥,才是我一直心中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