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中四的最後一個上課天,全校學生都回到學校去領取成續表。再過一天,我就可以在藍天白雲下暢泳,在沙灘上享受一杯杯冷冰冰的特飲,開始享受這悠長的熱浪假期了。一想起那美麗的畫面,我不禁在校門外竊笑起來。也許是因為考試早已結束了,同學們看起來都不太在乎那一紙證書,彷佛暑假早已開始了一樣。
班主任派發成績表時,課室牆上的揚聲器突然響起了輔導組老師陳太的聲音:「各位老師,同學,以下是一則緊急的消息通告。剛在七時五十二分,距離本港五十公里的深址大亞灣核電站意外發生爆炸,兩座反應堆被炸毀,洩漏出大量幅射,情況好比過去三月的福島核電廠事故,事態嚴重。天文台預計幅射將於兩小時內抵達本港,嚴重危害香港市民健康。學校現在將依照天文台公布的臨時應變計劃解散全校師生。請各位老師跟同學,依照廣播中的指示,攜同隨身物品,離開學校,盡快回到家中,留在電視機跟收音機旁,等待天文台下一步的指示。」
本來熱熱鬧鬧的班房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全班同學都呆得說不出話來。我腦海中浮現著三月福烏地震時可怕的新聞影像。到底大亞灣的事態有多麼的嚴重?天文台接下來會作出怎樣的安排?我們需要離開香港避難嗎?要是要離開,可以怎樣離開?無數的問號填滿了我的空空的腦袋。同學紛紛拿出智能手機,希望跟進最新消息。呆著了的班主任回過神來後,呼道:「你們也聽見了吧,快點收拾行裝。待會陳太解散至到我們班時,先不要兵荒馬亂,我只會在你們排好隊時才把你們解散。聽到了嗎?要跟家人聯絡的同學,我不介意現在你們使用手機,最重要是不要破壞秩序。」儘管班主任語句依舊流暢,然而我不難聽得出當中夾雜著的不安。
我立即拿出手機,希望跟父母取得聯絡,然而電話網絡似乎早已癱瘓了,我嘗試了許多次,還是不能成功撥號。不知道他們在哪兒呢?希望他們已經得知了最新消息,早已經回了家去吧。我待會應該怎樣回家去呢?我想發生事故後,地鐵站應該早已擠得人山人海吧,巴士小巴是否仍然正常運作?陳太終於在廣播中解散我班,三十三個不安的同學排好隊後,急步走至學校大門,眼前迎來的一片混亂。堅尼地道上擠滿了附近數所學校的學生,馬路上人人都組成一組組五人隊伍,等待下一輛未接載乘容的計程車。混雜的情況下,我堅信要是待到一輛我能擠得上的計程車,我或許已經死定了,要是一時候死不了,將來若是要抗癌也是很可怕的一回事。
我選擇到地鐵站去試一趟。我一邊在香港公園奔走,一邊幻想暑假的生活。說好的陽光與海灘肯定是沒了,我想就連能否留在香港也是未知之數。走至金鐘廊時,整個商場都擠滿了憂心的上班一族跟學生。處身於停滯不前的人群上,稀疏的空氣使得我倍感緊張。等了十多分鐘後,我終於擠到地鐵月台上了。此刻的手機依然發揮不了其作用,距離天文台預計幅射抵港的時間,只剩下大約一小時。地鐵職員依然全都堅守崗位,透過「大聲公」不斷作出指示,希望維持車站的秩序,可惜作用不大。地鐵到站後,我勉強擠入車廂裡。當地鐵駛至灣仔站時,車廂早已濟得水洩不通,看見那些月台玻璃外無法上車的市民無助的神情,我不能幻想再過一小時後,香港會變成怎樣的一個狀況。我的家人,現在到底在哪,要是他們不能準時回家,吸入大量幅射去的話,會引起怎樣的後果?還有四十五分鐘, 地鐵抵達銅鑼灣站,我下車時,立刻急步走至車站出口去。車站還有許多等候上車的市民組成人群,毫無秩序地擠個不停。我突然珍惜我細小的身形,容許在人群內方便地穿插不停走至出口去。
還有三十分鐘,我重見了灰暗的天空,本來熱鬧得很的銅鑼灣街頭,現在所有的店鋪都關上了鐵閘,街上只剩下趕往地鐵站的行人。還有二十分鐘,我到達我所居住的大廈,管理處的老伯伯正在聚神會神地在收音機旁守候著最新消息。我打開家門,家中空無一人,我先把自己冷靜,然然打開電視。新聞上正在呼籲民眾別急忙離開香港,深圳的民眾已經將關口堵得水洩不通,天文台則提醒市民多穿衣服減低幅射吸收量。我急忙把毛衣長褲穿好,然後獨坐在沙發上,瞪著家門等候父母回來。
「叮噹! 叮噹!」門鈴聲響起,我放下心頭大石,等待下一波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