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這是最後一箱雜物,讓我再點算清楚有沒有遺漏......」大兒子小心翼翼地點算屋內傢俱及箱箱雜物。不久後,我們便要搬離這個居住快四十年的老地方──深水埗。雖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但畢竟我在這區土生土長,亦難免會對它有依依不捨之情。光陰似箭,一眨眼已經快四十年了。沒料到在這兒的最後日子裡,腦海裡竟重現過去數十年的畫面。這舊區陪我走過人生重要的階段,而區內處處地方都留有我的足跡、朋輩同學的身影、街坊鄰里的歡笑聲……一幕又一幕的回億,直到三十八年後的今天仍然歷歷在目。
它陪我走過童年。記得小時候的我特別頑皮,可謂區內的小霸王。因為我不甘困在家中幫忙做家務,所以經常偷溜出去,跟父母親玩「捉迷藏」。當時的我帶著一班「手下」走遍區內的大街小巷,為的是偷吃士多老闆的冰棒、聯同「兄弟們」一起欺負其他小朋友、偷拿課室裡的粉筆塗鴉大廈外牆、一起爬樹和賽跑、終日流連唐樓附近的小公園等。每次出去,不但把自己弄得損手爛腳、骯髒不已,而且更時常因偷溜而被母親痛打一頓。縱然如此,我仍然很嚮往那種「區內小霸王」的生活。
它陪我走過少年。當我還是莘莘學子的時候,已在這區留下不少努力奮鬥的痕跡。少年的我十分好勝,又是個運動健將。因此每次比賽我都全力以赴,不甘後人。走過屋邨附近的運動場,便想起初中時學界田徑比賽前的艱辛練習。當年為了比賽,每日下課後都會立即與戰友到運動場進行地獄式訓練,一練便是五個小時。戰友們與我,每天不是練得汗流浹背,便是筋疲力竭,而因練習引起的傷患更是家常便飯。練習的歲月雖然刻苦,但我們那充滿鬥志的步伐、急促的呼吸聲與汗水,總是迴盪著整個運動場。運動場旁邊有間小賣部,每次練習有進步,我們都會到那兒買一串燒賣,以獎勵自己。奇怪的是,一元五角燒賣的味道,竟勝過甚麼珍饈百味。三十八年後的今天再回看那個運動場,那個小賣部,是否面目全非已不再重要。重點是,我們都曾在此地擁有一些難以忘懷的回憶。
它陪我走過壯年期。那時候的我剛大學畢業,從事分秒必爭的金融行業。不料,在我事業剛上軌道時,母親竟被證實患有肝癌,對我來說簡直是一個晴天霹靂的壞消息。我感到很無助,卻又只能逆來順受。區內的街坊鄰里知道後也不敢多說甚麼,不過他們以行動證明的關懷卻令我和母親心存感動。他們知道我的工作奔波勞碌,無暇照顧患病的母親,因此自願輪流照料母親。他們不時親自為母親熬藥,陪伴母親到中醫院進行治療,照顧她日常的起居飲食,又時常提醒我對於母親的病情要注意些甚麼。然而患病的人不只是身體上要治療,心靈上亦需要一些支持。鄰里連這一點也考慮到,便經常代替我陪母親散心聊天、做晨操、聽粵曲等。偶然遇到我,他們也不會多說兩句,只為我送上暖湯,以示支持。街坊鄰居送上關心,令我們少了一道隔膜,多了一份感情。即使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也像家人般,不問回報,互相扶持。這份鄰里間難得的情感,是我對這舊區念念不忘的主要原因。
住在舊區的日子轉眼間便過去。現在這裡也快將面臨拆卸重建的命運了,雖然外界依然議論紛紛,爭拗著舊區部分樓宇去留的問題,但這一切對我們來說已不再重要。因為重型機器可以把這兒林立的大廈拆卸,卻無法將我們對舊區難以忘卻的感情抹殺。只要我們沒有忘記,舊區依然長存於我們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