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香港製造的紅色水桶,今年52歲。
1963年,我在新蒲崗的工業大廈中誕生。還未滿月,便被賣到附近剛建成的彩虹邨中的雜貨店。不消2日便被我50多年來的主人—當時10歲的樂偉買下,帶到他彩虹邨的新居。我被放在廚房𥦬旁的架子上,有時被用作洗衣服,其餘時間我便晀望著彩虹邨對面的啟德,看著每一架飛機升和降。
不知不覺間便過了一年。1964年,一件事改變了我的「桶生」。
那年,香港制水,我的主人便被他的爸媽叫到樓下取水,幾日間,我便多了三個同伴,他們都是遅我一年誕生的水桶,兩個是藍色的,剩下那個更和我長得一模一樣—是鮮紅色的。每隔幾天,就有一次取水時間,每次時間一到,附近的街坊便會不約而同拿出水桶,爭相到樓下的水喉拿水。這個時候,小偉和不用上班的媽媽也會加入「戰團」,每人各拿着一個紅色水桶、一個藍色水桶去取水。我盛載着滿滿的水,經過我短暫住過的雜貨店,慢慢走回家。不消一會回到家,倒起水,一身輕飄飄的我又會再被拿下去,載水,拿上樓。
初時,我還覺得我要下樓「上班」取水十分可憐,常常在想:留在家中多好呢,為甚麼我這麼不幸,生在一個制水的年代,需要天天勞碌工作呢?後來我「上班」久了,便常常和同伴比拼,看看誰載的水比較多。雖說是無聊,但是也為我的童年增添不少樂趣,亦令我漸漸愛上到樓下取水的工作。
可惜天有不測之風雲,七年後的一天,電視為樂偉帶來一則喜訊,可是這則新聞對我來說,卻是一則負面新聞。彩虹邨終於恢復供水,結束多年來的制水。那一天晚飯時間,我隱約聽到樂偉一家正計劃丟去兩個水桶。那天,我徹夜難眠,想着是我要被淘汰,還是我的同伴。可是不論如何,明天一早,我便要和至少兩個童年玩伴道別了。
明天一早醒來,兩個藍色水桶已經「人間蒸發」,剩下兩個紅色水桶。往後的四十年間,我的生活便回復制水前一樣,繼續被放在廚房𥦬旁的架子上。而另一個紅色水桶,則被放在浴室內放置污衣,我們甚少見面,關係亦日漸疏離。
四十年來,在廚房中的我,見證彩虹邨由新邨變為舊邨,見證啟德機場停用,亦見證太子道東上的巴士由「熱狗」變為空調巴士。我每天都在想自己的未來,而在我腦海中所想的,是一個悲慘的未來:繼續呆在廚房中,直至有一天老了,便被淘汰。
上個月,從樂偉的口中得知,他抽中了新公屋,要搬到對面的啟晴邨。距離搬屋的大日子只剩下四日,我和另一個紅水桶已經被封在永不見日的搬屋紙箱內準備運走。不知在新居的生活會是更悲慘,還是會有𨍭機,只得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