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灑落大地,映襯出稻田一片溫暖的金黃,破爛的道路後是一條被人踏出的乾旱泥土,遙遠的終端是一間簡陋的石屋,冉冉氤氳自石屋升起,陣陣飯菜香氣四溢,如此良辰,滿佈綠意的氛圍下,有着說不出的閒適。
「轟隆、轟隆」沉穩的黑色名車風馳電掣,車頭粵港兩地的車牌足以顯出其矜貴,攔車的泥地卻無視它的浮華,逼使它停下,光茫照出沉實的黑色一片金光,貴氣逼人,卻與樸實無華的小鎮格格不入,成了一個異類。
車門打開,一雙黑色真皮皮鞋「啪嗒」一聲落地,車上人俐落地下車,同色系手工精巧的西裝襯出該人穩重的霸氣,迎望光源,厚實的手遮擋泰半的餘光,薄薄的鏡片下,銳利的目光轉看簡樸飄着白霧和菜香的石屋,霎時變得柔和,眸中深處透處絲絲的哀傷。
他選在這個時間回家,因為一天忙碌後是家人聚集的溫馨時光,沒有清晨時的趕忙,沒有正午時的奔波,沒有下午時的辛勞,有的就是勞累過後的舒適,充實過後的笑容。
邁開沉重的步伐,這是一段朝思慕想的歸途,每個夜闌人靜的夜晚,他就是這樣夢見自己踏上無比熟悉的路。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一切都有如記憶中的模樣,與弟妹歡快嬉鬧的泥路,與母親溫情傾訴的小梯,與父親汗流浹背的稻田,然而物是人非,看似相同卻早已變質。他,令一切早在隻身離家時抹去自己,他,令齊整的家變得破碎不堪。當年那個稚氣、衝動、年少氣盛的小伙子早已被社會的大染缸沖刷得一點不剩,成了今天表裡不一、成熟穩重、佇立於頂端的資本家。
不經不覺,人已站在石屋前,卻難以再踏出一步。
老邁的男人神態自若地自石屋走出,這是一張佈滿皺紋的熟悉臉孔,健步如飛的步取足證他的健康,四目交投,一臉錯愕。
「爸,我回來了。」低沉的嗓啞聲。
「啪」回應的是清脆瞭亮掌摑,熱耳鳴,火辣的印子隨即在臉上浮現,中氣十足的聲音叫嚷:「臭小子,現在才懂回家的路嗎?」斑白的劍眉橫斜,怒氣沖沖。
這一切早是預料中事,被趕離不是早在開車途中已預想到嗎?
「對不起,我現在……」低下頭,愧疚得不敢看望,一如所有犯錯的孩子,話到一半,便被打斷。
「臭小子,抬起你的頭來。」聞聲,抬首,但見怒氣被另一情緒所取代,精明的眼眸更泛着迷濛的水氣。
「歡迎回家。」依樣的精力充沛,夾雜着平和。
爸……
眼前的爸變得矇朧,身後出現三道身姿,隱若中是一張張可愛的笑臉。
「爸,我們再拍一張家庭照,好嗎?」
無言的沉默。
「傻孩子,你爸不知盼這天盼多久了,還不快點拍。」媽慈祥的手輕撫我的手,和藹地說。
拿出口袋裡的智能電話,切換至自拍鏡頭,用現代最先進的科技,拍出一張十年後的家庭照,一張笑中有淚的虛擬照片。
照片裡,爸爸明亮的眼強忍着淚水,臉帶笑容端正站立,媽媽柔光的眼泛淚光,笑咪咪地倚着我,弟弟炯炯有神的眼閃礫光茫,帥氣地拍我的肩,妹妹腰果的眼流着淚,拉着爸媽的手,我,淚流滿臉,燦爛地笑着。
從此,心心相印,不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