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泫然而出,記憶裡的父親,從未用如此親昵的話語跟我說話,埋藏在心裡的怨恨,卻猶如灰塵,風一掃而消散。留下的,卻是幾十年來從未跟父親面對面交談的惋惜。我無法面對現在宛如兒童的父親。
再次進入房間,父親已重新安眠。我望著他發白的兩鬢,心中的懊悔更深。醫生已經說白了,父親已是古稀之年,去天國是早晚的事。
“是誰的哭聲啊!”父親噥噥著話語。
“是我啊,是你的兒子。”
“誰是你兒子啊,我兒子明明還是小布丁點,怎麼會是你?”
父親的記憶早已停留在十年前,有什麼辦法可以讓父親想起我?
窗外陰森的天在哀嚎,多少個風雨交加夜晚,我是多麼想在父親的懷抱中度過。卻只聽到父親那孤獨的二胡聲。
二胡聲!父親是二胡家,聽他自己說那胡曲是他當年為了紀念媽媽的死而作,說不定聽到那胡聲,父親變會想起母親,想起我。
隔天夜晚,我帶上二胡,就在父親的病榻前,看著琴譜,躡手躡腳的彈了一曲,可病榻前的父親依然只顧著手中的全家照,雙眼放空而茫然。
失意之際,正當我打算離開病房,“凱倫!”是父親,是他的呼喚聲,轉過聲,滿是淚花的雙眼已經望著我。
我們都明白了什麼,沒有任何言語,緊緊地擁抱洗去了多年父子之間的恩怨。
“父親,我想跟你在拍一張全家照。”因為我知道或許在下一刻,父親又會忘記我。
全家照,只有我和父親,小小的一張照片,定格了病房間的一隅。
隔天,父親便化為塵土歸去了。但已經足夠了,他是握著那張全家照歸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