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一心是在中學快畢業時認識的,18歲的年紀意氣風發,人人抱著一腔空前絕後的熱血抱負無處宣發。我們在一次機緣巧下認識,恰好地志趣相投惺惺相惜,火球一般躍躍欲試磨拳擦掌,湊到一起便燃成熊熊大火,我和一心自然而然地因此結為了好友。
起初確是形影不離無所不談,當真是年少無畏,只帶著一股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執固到處亂衝亂撞。後來我想,那時的我們到底是不夠完整,空有一身自命不凡的孤勇,卻欠缺了能與之匹配的經驗累積,理所當然地碰壁,故撞得頭破血流。有很多東西能把火熄滅,我和一心的爭執絕對說不上少,各執一詞吵得面紅耳赤的場面更是常態。一開始的爭吵不過小打小鬧,很快便冰䆁前嫌和好如初,後來隨著次數的增加,我和一心雖沒有不歡而散,但兩人之間終是有了裂痕,心懷芥蒂,而從裂縫演變成鴻溝不過是時間問題。
我和一心開始逐漸疏遠。僵持不下,總有一人要先服軟。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如鯁在喉,倒不至於執迷不悟,於是暗自忖量該如何亡羊補牢。面對面道歉是全然不敢的,生怕尷尬,生怕彼此沒了重圓的餘地,短信卻顯得輕描淡寫,思來想去還是書信最為妥當。給一心的信大抵是我寫得最認真的一封信了,實話說道歉的話語本大同小異,被我拋掉的草稿卻一封接著一封,我花費了數個日夜在書桌前斟酌字句,生怕有絲毫的錯漏令一心不悅。
人說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寫好了信,三番五次地檢查校對,該寫的寫了該改的改了偏偏在準備寄信時卻步,所有顧慮不安在我腦海中過了一遍,掙扎無果,始終邁不出最關鍵的一步,只得灰溜溜地回家。我的憂慮像用細線懸在半空中的大石一般,岌岌可危命懸一線,忽地想到與一心有一陣子沒聯絡,逐向朋友詢問一心最近的狀態,要是她心情好的話連帶著修補關係的成功率也會大增。被我問話的友人先是錯愕,接著輕飄飄地道出噩耗。
「一心前幾天已經移民了。」
我預想了百種千種最壞的打算,偏偏沒料到連信都末寄出我和一心便已分道揚鑣,一時間系著心頭大石的細線應聲斷裂,愧疚自責傾瀉而出,籠罩著我叫人久久不能回過神來。在那之後道歉信被我放在了書櫃的最下層,沒有丟棄,大概是我還抱著一丁點的僥倖心理,幻想會在某個同學聚會中看到一心,道出那封沒有寄出的道歉信,然後重歸於好。
沒有。多年過去我和一心始終沒有再會,似乎當初不經意的一別便成了永久。物轉星移,有很多東西看似變了又看似沒有變,人總會不斷地成長,但當初的道歉信還被我保留在了書櫃的下層,像是紀念也像是警醒,遺憾被收藏在了我記憶的一角。我和一心各自站在了時間的一端,曾經面向彼此,但終將交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