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放學,宇彥都沒有在學校出現過。天嵐找不到機會和宇彥談,便準備下午到宇彥家做一次簡單的家訪。
「叮噹!叮噹!」
「……」
「唔……怎麼沒有人應門?莫不是出什麼事了?」天嵐不禁生出一絲擔憂。
醫院裏。
「爸!是我,我是你兒子宇彥!爸,你醒醒!你醒來看看我好不好?」宇彥哽咽着,聲音裏帶着哭腔,眼裏水霧濛濛,絲毫不見學校裏「壞學生」的影子。
在宇彥面前的床上,躺着一位年過半百,頭髮花白的男子,帶着氧氣面罩,臉上刀刻般的皺紋印證着歲月的無情。他的雙眼緊閉,濃眉輕蹙,眼袋烏黑,臉色臘黃,被宇彥握着的手插着營養輸液,手臂上佈滿針眼。任憑宇彦如何呼喚,卻沒有轉醒跡象。
天嵐在醫院走廊飛奔,打探到肺癌病人都住在哪兒後便一陣風地跑了。
宇彥看到喘氣喘到上氣不接下氣的天嵐時顯然極度驚訝,手上的水杯差點滑落。
「宋老師,你怎麼在這兒?」
「李宇彦,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跟老師說?知道我剛才多擔心嗎?」天嵐瞪着他。
「那個……我……我不知道怎麼說……反正說了你們也幫不了忙……」宇彥尷尬地撓了撓頭。
「究竟怎麼了?能跟我說說嗎?」天嵐平伏了呼吸問。
「唔……好吧,我們去外面說,不要吵到我爸。」
「事情是這樣的……」宇彥跟天嵐並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他低着頭,十指緊扣,慢慢地把事情始末娓娓道來。
原來宇彥的爸爸曾經經營着一家小公司,可是後來營運不當,公司財政狀況面臨危機,瀕臨破產,他爸爸手頭拮据,不得不向高利貸借了一筆錢給員工發放工資和維持公司的正常運作。
但那家高利貸其實是黑社會在背後運作,他們沒有理會還遙遙無期的還款日期,兩個月後便找上門要錢,宇彥爸爸交不出,他們便把他打了一頓。宇彥回到家後看見家中一片狼籍,爸爸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身旁一大灘血。
「我當時嚇壞了,立即撥了999送爸爸去醫院 。醫生說爸爸身上有多處淤傷,右手手臂還骨折了,最嚴重的是後腦被人重擊,導致昏迷。」宇彥說到這眼眶又紅了起來,他繼續道,「不止如此,醫生在替他做全身檢查時還發現了他右邊肺葉的惡性腫瘤,必須儘快做手術。為了方便照顧爸爸,我便在醫院住了下來。」說罷他指了指病房角落的床。
天嵐隨即心下了然,「難怪之前鄰居說那屋沒人住,都進醫院了。」
「我常盯着手機好第一時間收到醫院的電話,本來一直都好好的,直到今天小息時,他們說爸爸的情況急劇惡化……」宇彦別過了頭,看不清神情,只是肩膀微微顫抖着。
天嵐輕輕拍音宇彥的背脊,無聲地安慰着他。看着他稚氣未除卻又故作堅強的背影,天嵐很心疼。
良久,宇彥像是終於緩了過來,他看向天嵐。
「老師,我希望今天所說的一切你都不要告訴任何人,我不想自己的家事傳得人盡皆知,成了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宇彥語氣認真。
「其實學校可以幫你的。」天嵐避開了他的請求,她希望他可以敞開心扉,不要所有事情都一個人擔着。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謝謝你今天來找我,聽我說話,你是這麼久以來第一個主動來找我的老師。」宇彦的語氣很輕卻不容置否。
天嵐嘆了口氣,「那至少讓我跟你一起面對吧。」
宇彥沒有說話。
之後很長一段時閒,宇彥還是老樣子,上學神龍見首不見尾,上課機不離手,似乎一切依舊。
只是他再也沒有出手打人,看見老師偶爾也頷首打招呼,在同學間的風評也有所好轉,一切似乎又不同了。
此時一陣微風吹過,路邊一束小花隨風而舞,天嵐蹲下來,看那粉嫩的花瓣上掛着一顆閃閃發光的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