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答案。
我討厭無窮無盡、幾乎能把人壓垮的學業壓力。我並不討厭知識,學習知識該是一種有趣的事情,從未接觸過的世界在眼前打開時,誰不興奮?然而學校填鴨式的教育枯燥乏味,將學習最重要的元素「樂趣」撇除掉,然後把知識加工像是保健藥品一般,再一把把往人的嘴裡塞,作為學生的我們也只能乖巧順從地咽下去。畢竟老師、家長正帶著期盼的眼神看著我們,我們哪敢說出「我不學了」這種話?無形的壓力凝結成了沉重的包袱,用兩根細細的繩子掛在了我們的肩膀上。我不知道別人有沒有被繩子勒得疼痛難忍,也不知道別人有沒有被包袱壓得喘不過氣,但我知道我真的沒辦法再忍受這種壓力了。當狗雖然沒人跟自己交流,單調的生活還滋養了不少空虛感向自己撲來,但好歹我不需要再面對如同酷刑一般的壓力。作為一隻狗,沒人會對我有什麼期望,不會要求我考試拿最優秀的成績,不會要求我琴棋書畫樣樣精,更不會要求我做什麼事情去反饋他們。光是聽懂他們的指令,乖巧不搗蛋,這些簡單的動作就已經讓他們欣喜若狂了。我能夠擺脫壓力的操控,安心吃飯、睡覺、玩耍,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對於這種生活,我怎麼可能還有不滿意?我嘗試說服自己,去當一個什麼都不需要憂慮的狗,但內心深處似乎還有什麼掙扎著。
「吃飯了,小球。」母親蹲下來,把狗糧放在我面前,看著我把頭埋進盤裡啃著晚餐,忽然嘆了口氣:「這狼吞虎嚥的吃相真像阿雪那傻孩子。」母親忽然提起了我的名字,害我緊張了一下,耳朵晃了晃。「阿雪為什麼不願意醒來呢?是討厭什麼嗎?是我平時給她太大壓力,所以她現在沉醉在美夢裡面,不願再睜眼看看這世界嗎?」母親從不用這種像是受傷的語氣說話,在我印象當中,她總是如此強勢,就像是我的上司一般,只管我業績,卻不會關心我本人,也談不上因為我而傷心。可我忘了,就在不久前,母親才在我的軀殼前露出了擔憂的神情。她是在意著我的,所以才會那麼痛苦,而我卻不顧身邊人的感受,當一隻狗當得樂不思蜀,直到無法忍受單調的生活才開始考慮變回人的可能性,從頭到尾都只考慮了自己的感受。我該早些意識到這點:我逃避作為人的責任,其實間接傷害到了身邊人。
我從盤裡抬起頭看著母親,想要開口安慰她「我還在」,但想起她不會聽得懂我說話後,又閉上了嘴。我想要張開手臂摟著她,讓她感受到我的溫暖,但我不是人,沒法抱著她,最後只能走到她腳邊蹭了蹭,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明白我的意思。作為狗總得犧牲一些東西,於是我再也沒法向她傳達我心中的聲音。我後悔做寵物了,作為寵物什麼忙也幫不上。「對了,這幾天我都沒帶你出門逛逛,不如等會就出去溜達吧?」母親口頭上這麼說,但她臉上滿是被悲傷折磨過後的疲憊神色,也許出門散心才是她主要目的。
她牽著我脖上的繩子,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心不在焉,就像是遊魂一樣。她確實累了,連出門散心也沒能讓她精神一些。她不說話,我也就沒出聲,只靜靜地跟在她身邊,注意著她周圍情況。忽然,眼睛餘光看見了有一架出租車正以異常的速度衝過來這方向,我來不及大叫示警,直接把母親撞開去。被撞飛的那一剎那,我看見了天空劃過了一道流星。
不知過了多久,我重新睜開眼睛,只見父母正激動地圍了上前,又跟我說了許多話。這次昏迷真的嚇到他們了。
「你昏迷期間,你媽媽差點就出車禍了,還好小球把她救了。」激動過後,母親跑去拿水給我,而父親則說坐在我身邊跟我說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那小球怎麼樣了?」
「胖狗有胖福,小球意外地沒受什麼大礙,身上只有些擦傷。」爸爸回答完後又念叨:「你最近就休息一下吧,我已經幫你向學校申請了豁免考試。」
我突然想起之前就是因為想逃避考試而許下做寵物的願望,不禁苦笑了一下。做人雖然辛苦,可我再也不想做寵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