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日中午十二時正，掛在大廳的鐘在滴答滴答的響著。六百多尺的屋子裡，唱片，被子，功課簿，雜誌散滿一地。那天早上，溝渠突然爆了，污水從生滿銹的喉管裡流進屋子裡去。而那些攤在地上的東西無一倖免。

下午六時半，餐桌上一袋袋的餸菜絲毫未動過。于太汗流浹背的在清理水漬。她首先拾起了地上的雜物，彎下腰令她多年來的腰患隱隱發痛。然後，她挪開靠在牆上的書櫃，她獨個兒的カ量哪裡能把整個書櫃移開？她只能推出一條小裂縫，拿著破布的手盡量往前伸。無奈，怎樣也不能踫到遠處插座下的漬水。而且在某服裝店裡當了起碼十個小時以上的售貨員，加劇了她膝蓋的痠痛。還有沙發下的污漬和地上的垃圾，她恨不得現在有枝魔法棒把東西變走。

最後，于太把所有垃圾掃進沙發底下，看不見的便當沒有。經過一輪的工作和清潔，於太實在累了，坐在沙發上休息。不久，小女兒文藝回來了。「媽，搞甚麼？掛得滿屋都是一塊塊水漬的書？」文藝一回來劈頭便問。「別吵了，今天沒有飯吃，自己買飯吃吧！」文藝見媽媽不太好心青，也沒有問那麼多，免得受苦，可是一陣子姐回來一場斗爭就要發生了。

終於傳來嚓嚓幾聲，二女兒文心回來了。「啊！我的東西！」文心看著自己心愛的雜誌變成沾滿污漬的廢紙便心疼不已。於太本身就一肚子火，現在看到女兒關心自己的雜誌也不看看幫她辛勞清潔的媽媽，便破口大罵：「如果不是你的東西亂放，我老早就可以去煮飯了，何須在這兒捱飯盒？」文心沈默下來，像是習慣了這些吵鬧聲，只是作無聲的抗議。媽媽看見這樣更加火上加油，轉了話題，厲聲問：「阿俊是誰？」文心呆一呆，憤怒的說：「你偷看我的東西？」「不是我偷看，是你的『好男友』打來的，還在頂嘴？」正當屋子裡充滿火藥味的時候，爸爸回來了。「幹甚麼？氣氛這麼僵？又吵架了？」爸爸不耐煩的道著。「你的『好』女兒拍拖了，書又不好好讀，外面『搞三搞四』你看，妹妹的成績好你多少。」媽媽難堪的說著。「甚麼『搞三搞四』？！人家是優材生來的。還有，我十五歲了，我有分寸了，不用勞煩你了！」說著，文心便回房去，｜砰」的一聲關了門。媽媽便罵道：「看這是什麼態度？都說你這個爸爸幹得不好，否則‧‧‧‧‧‧」「你很煩！這是很普通的事，幹麼大驚小怪？我在出面做工已經很辛苦了，還要在這裡吵，吵，吵，吵夠沒有？」接著，爸爸就回房裡去。媽媽坐下，失神的在想：「為甚麼會這樣？是不是我做错了甚麼？」

文心也在房裡面想著：「想離家出走很多次了，為甚麼也不付諸行動？」想着想着，在妹妹的『見證』下，心文跑了出去。「砰」的一聲，門關了。媽媽從廚房出來，問道：「誰出門？」妹妹怯怯的回道：「是姐姐，像很怒的樣子。」爸出來了，道：「心出去了？都是你了，幹麼說些難堪的話給她聽？」爸爸責怪著媽媽。『難道真是我的錯？』媽心想著，變得越來越內疚，越想越覺得自己無能為力，只是不想文心變壞而已，這樣也有錯嗎？是我不懂教子女，是我逼走文心的......是我......

于太呆呆的走了出去，說要找文心。找啊找，找到上天台去，她自己坐在天台邊緣，喃喃自語。文心走啊走，不知道怎樣，也走到上天台去，湊巧就碰到媽媽。她不知道應不應該走過去，畢竟她們剛剛才嘈架了。可是，媽媽先回頭，說：『心，來了，我就知道你會來。』文心覺得剛才的對話有點不正常。媽怎麼會知道她會來？但是媽媽沒有讓她想下去，自顧兒說下去：『對不起，常常不讓你這樣，不讓你那樣。其實我很愛你的，知道嗎？我不想讓你變壞，所以才這樣做。可是，我覺得我已經無能為力了，是我把你逼走的，錯的人是我......是我......』文心越想越不對勁，今天的媽媽怎麼了？她想答句話，不料，媽搶了說：『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東西，不過，我會補償的......我不會再束縛你了，再見......』文心終於知道她想做甚麼的時候，她大喊：『不要！』可是，只有遠處『砰』的一聲作回答。

樓下有人尖叫：『啊！有人跳樓！』碰巧，有警員經過，叫了救護車。他們只見有個少女，坐在屍體身邊，沒有理會地下的血，失神的望著遠處。

於生在停屍間，望著自己的妻子，說道：『老婆，我也想像你一樣。』他茫然的對著一個不會動的東西說話。後面的護士也替他感道可悲，說：『誒！真是一個可憐的男人!妻子剛剛跳樓死了,大女兒就在警察局暈倒了，還失憶了，聽說是因為她看著媽媽從天台跳下去，驚嚇過度而造成的。』于生聽道出面的言語，回想那天文心在醫院裡說的『你是誰？』目光無神的問著：『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