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鈴—」連聲不絕的鬧鐘響聲狠狠地把我從美夢中抓回現實。睡眼蒙矓,收進眼簾的只有一棟棟高樓的模糊輪廓,以及陰雲不散的天空。
在被窩裏掙扎一回兒後,我突然驚覺今天要與一名地產界名人進行專訪,立刻跳了起來。梳洗後我認真地裝扮自己,看到鏡子裏端莊成熟的模樣,便離開溫暖的家。
踏進雜誌社,與同事問好後,我徑直步入我的工作小天地。在雜亂無章的書桌上,好不容易翻出是此訪問的資料。預備數條問題後,我出訪去了。等侯公車時,我再三翻閱受訪者的介紹,原來他是五年前策劃重建舊區的地產商的總經理,而我前往的地方便是那兒重建後的其中一座摩登大廈。
五年前的畫面我記憶猶新,老店結業的經過頃刻一幕幕地浮現在我腦中。當時,我還是初出茅盧的實習記者,而關於老店結業的專題報道是我第一次負責的封面篇章。古董鐘錶店的老伯和茶餐廳老闆看著空洞無物的老店時,那不捨痛心的眼神,叫人難以忘懷。如今重遊舊地,會有怎樣的感悟呢?
「下一站,新世界中心—」這把我從思索中喚醒。下車以後,我環視四周。同一樣的地方,同一樣的地磚,同一樣的空氣,卻有陌生的感覺。從前一幢幢矮小的唐樓通通被拆卸,高樓逐漸佔領這片土地,陽光下閃閃生輝的外牆就是它們侵佔成功的勝利標記。
呆站片刻後,我意識到我是來工作的。於是我走進商業大廈,然後讓升降機乘載我到總經理的辦公室。向秘書表明我到訪的目的後,她有禮貌地請我稍等。我坐在會議室裏等待,落地玻璃窗使整座城市的風光被我盡收眼底。一片金銀埋沒了原本僅有的色彩,所有高樓都是複製而成的,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溫情。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總經理衝衝地闖進會議室。「不要緊,張先生您日理萬機。那現在開時訪問吧。」我微笑道。
「當初你們公司決定重建舊區時,有否考慮舊區居民和老店店主的感受?」「當然有,但無奈社會要不斷進步,固步自封則會被其他城市拋離。與其花錢保育舊區,不如將資金用作興建湛新的大樓。更何況我們已經給予他們合理的賠償,還不足夠嗎?」總經理理直氣壯地回答。
「今天謝謝張先生您百忙之中抽空接收我的訪問,分享您在地產界立足的歷程。」「不用客氣,你有空便在這一帶逛逛,你一定會感到耳目一新。」還來不及道別,他就趕去會客了。
離開大廈後,我在街上走走。街道兩旁都是名店,千篇一侓的店鋪依然吸引無數遊客到訪。我隨意走進一間意大利品牌的服裝店,店員像是機械人般說「歡迎光臨」,臉上擠出個僵硬的笑容。店裏擁擠得很,許多遊客都挽著一袋袋「戰利品」滿載而歸。當我踏出店門時,沒有一個店員跟我說再見,他們都無視了我的存在。我逛了一回兒後便回去雜誌社了,因為這個地方已經毫無特色,毫無親切感了。
在回程的路上,總經理的一番話在我腦海中重覆著。難道舊區就是社會的負累嗎?感情是不能純粹以金錢交換的,有些情懷失去了就像是泡沫般永遠消失了。雖然人不能原地踏步,沉醉於懷緬過去,但也不能殘酷地把老一輩的集體回憶如黑板字般揮手抹去。
遙望著剛才踏足過的地方,我心裏不勝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