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還記得我嗎?從2014年那次吵架開始,我們已經不再聯繫,至今六年。六年足以磨滅一個薄情人的記憶,但你知道我看不起冷漠的人。有段時間,在我和同事應酬時,恍惚間看見你在包廂的迷霧的盡頭,你吞吐著煙霧,手指虛指著桌上的觥籌交錯,眼神銳利,正和我對視。我沉醉於這樣的你的投射,所以沒有在吵架之後再向你求和,不久我們的關係斷裂了,你轉到了另一家公司。我再也不能說服自己,包廂裡沉默的、以眼神鼓勵我的人是你。
你還記得我們當初是怎樣相識的嗎?當時我焦頭爛額,夢想和熱誠在一次次的拒絕下顯得不值一文,我彷彿只為了那幾封求職信而存在。一天我撕掉了求職信,看著信紙,忽然對這張薄紙感到羞愧。打開筆友平台就像和你建立友誼一樣迅速,你很快同意互寄實體書信,我們約在咖啡館見面。直至看見你在我面前坐下,我才驚覺你是信紙上溫暖文字的主人,你穿著整潔,叼著未點燃的煙,沒有笑容,不帶多少善意,你每時每刻都表露出否定的表情,但或許那只是你一貫的表情,因為你諷刺中透露的幽默感令我大笑,笑到感到痛楚。你跟我就像一面鏡子,處處相反。但在相處期間,我至少忘記了債務和未有回應的求職信。後來我們常常聯絡,成了好友。
終於我被應聘,這認同點燃了夢想和熱誠,燒得熾熱。奇跡地你也在那裡工作,我們的關係更親密,但你戒不掉諷刺,尖利的語言開始不遺餘力地向我擲來,我在同事面前體無完膚,笑被一層層地剝下,逐漸暴露出深處的痛苦。最後我們或多或少相信我是個天真而一無是處的夢想家,厭惡替代了痛苦。
就在輾轉反側的一晚裡,我作了決定,就跟之前打開筆友平台一樣突然。我不再跟從你的建議,而是選擇熱烈地幫助同事,偷偷地討好上司。很快我得到晉升,你對此不屑一顧,任由欲言又止和煙霧淹沒自己。
後來我們連共進午餐也不歡而散。我被調動到另一部門,和某個同事針鋒相對,他揭露我身負債務,他很快被開除了,牽涉頗大,我想你還記得那是什麼罪名吧。你懷疑揭發者是我,為此跟我大吵一架,然後你撕碎了我寄來的信,喘著氣盯著我,眼神像在看親密的朋友墜下深淵。我感到憤怒,想回擊,但最後我只是笑著向你遞上一支煙,享受勝者的諷刺。
只是六年過去了,想必你不會再對這個故事牽起一點情緒。我四年前另辦新公司,現在算是不錯。一個月前凌晨走在路上,恰好看見一隻無人垂憐的黑貓,突然想起你,也想起自己沒向你澄清。你會相信我嗎?
祝
工作愉快
曾英秀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