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家門,已聽見了扯著嗓子的罵聲。我默默地走到家門,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打開鐵門,隨之伴來一陣激烈的對罵。
「你看,這裡一久失收,窗花搖搖欲墜,難保一次總會掉下去的!會弄出人命的啊!」陳伯緊握柺杖,站在窗旁,激動得全身顫動。
「哦!你這就是說我這個屋主沒良心是吧?那上一個星期呢?我不是按了你們的要求,安裝了一部空調麼?」黃屋主架起雙手,滿臉通紅,氣得死去來活。
「嘿!你上一個月不是加了租麼?恐怕那些租金,早給你拿去買什麼護膚品吧!中飽私囊!」陳伯不肖地說。
「我哪有?你不要含血噴人!」黃屋主氣得跺腳。
這時我關上鐵門,黃屋主看見我時,立刻親切地走了過來,「唉呀!阿柱,你下課回來了?」。
我抬起頭來道:「嗯!黃姨你又跟陳伯吵架啦?」
黃姨聽後,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但很快地恢復了笑容,說:「不要理會他!咱們不吵了,你專心回房讀書吧!」
她說後拿起我的書包,然後隨著我回房,將書包放在我的床上。她不經意地看到了我貼在床頭和媽媽的合照,不禁眉頭深鎖,良久才嘆了一口氣,道:「你媽也有五年沒回來了吧!」說後,她便離開了,不忘叮囑我用心讀書。
黃姨走後,我看看那幅合照,彷彿又回到了五年前,和媽媽在九龍公園拍的照片。怎料,那晚便是最後一次向媽媽說晚安了,第二天清晨,我在一個天朗氣清的早上,才發現,媽媽像天空上的月亮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在床上的幾條白髮。此時,隔「板」的樂仔在玩耍的呼叫聲把我帶回現實中。我環視我的板間房,在這五年間,這裡的一切也沒變。一張雙層鐵架床放置在房間的一側,床邊有一張褶桌子,放在桌子前的只有一張膠椅。我好像看到自己的背影,默默坐在桌前溫習功課,偶然在發出微弱燈光的鳥絲燈泡下,有幾隻蟑螂經過。這些昆蟲就好像我唯一的親人,每天陪伴著孤獨的我在這狹窄的板間房裡盼望著媽媽的來臨。
我專心地做了一會兒功課後,聽到敲門聲。我應了門,黃姨捧著一碗熱騰騰的豉油撈飯走了進來。
「阿柱,是時候吃飯了!」黃姨移開我的功課,鋪上報紙,才放好白飯。
「餓了吧!吃了才有力氣做功課的!快吃吧!」在黃姨的催促下,我便說了聲謝謝,三扒兩撥把飯吃光了。
「吃飽了麼?」黃姨關心地問道。
雖然我還未飽,但還是說夠了。可是我的肚子不聽話兒地叫了。黃姨聽到後,雙眼立刻紅了起來,抽抽噎噎地說:「都怪我窮,沒錢給你吃飽,真對不住你媽。」
我聽後,不禁急了起來,「黃姨,這不是你的錯。我沒有交租,你仍能收留我、養活我,我已心滿已足!我長大後一定會報答你的!」
怎料黃姨聽後,哭得更甚,嚇得我不知所措。過了很久,她才拭去眼淚。「你跟我來!」她啞著聲,帶我到陽台。此時客廳一片熱鬧,所有人都擠在電視前,收看綜藝節目。
我們走到了陽台,那兒一片寧靜,偶爾傳來一陣笑聲。
「阿柱,你知道你為何叫阿柱?」黃姨打開了話題。我不明所以,便搖了搖頭。
「還記得當年,在一個雷電交加的晚上,我從街市趕回家時,發現了你媽抱著你,蹲在路邊,精神晃忽地任由雨水打在身上。我那時不忍一對母子無家可歸,便把你們帶到這裡來住。在我多次追問下,才知你媽因未婚懷孕而被趕出家。雖然你媽傷心得哭了,但低頭看著你時,淚水很快地停了下來,你媽說:『這個孩子呀!姓鄭名柱,希望他長大後像柱一樣,最終被磨成針,什麼的難關都能闖過。』所以阿柱啊!你一定要用功讀書,將來出人頭地,要對得起你媽,也不要像我一輩子住在這個蝸居,只能做一個沒出息的人。」黃姨話到這裡,哽咽了起來。
這時,忽然傳來了清嗓音的聲,我猛然回頭,只見陳伯站在門口,一臉嚴肅。他盯著黃姨一會,便提起腳步走了過來。
他走到我身旁,抬起了手,指著陽台外,說道:「阿柱,看見了嗎?將來你一定要住在那裡,低一頭來看著我們這些脆弱的唐樓,那裡才是屬於你的!」
我朝著他的方向,看到了在我家旁的摩天大樓,那兒燈火通明,它那高大的個子把我震懾了,彷彿一下子會向我們吞噬。
陳伯看到我害怕的表情,柔聲道:「不要怕!那兒是你的地方,幹嘛要怕?」
陳伯這句話在我腦袋激昂地翻滾著,我心裡又燃燒起紅紅的火,精神立刻抖擻起來。我大力點點頭,堅定地說:「嗯!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不會令你失望的!」
陳伯聽後,立刻呵呵地笑,搔了搔我的頭。黃姨則破涕為笑,伸開雙手,抱住了我。
這時,客廳傳來一陣起哄聲。看來節目播畢了。我瞄瞄陽台外,看看那燦爛的大樓,心裡呼喚著:要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