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麼想這是一個甜美的夢。
凌晨時份。
蟬兒的鳴叫自窗外傳來,淡藍的月光穿過薄薄的窗簾,灑在房間內。楊幠汶擦擦雙眼,打了個哈欠, 如平常一般,打開黑色的衣櫃。她伸手入內,把睡衣拿出來。
衣櫃的內門上有一塊很大的鏡子,方便她整理衣裝。沒有懷疑,她如常般對著鏡子穿起睡衣,平滑的鏡子亦如常地反映出她的影子。
一切都很平常,很平淡,很平凡。幠汶穿好睡衣,滿意地對鏡子一笑,然後徐徐關上黑門。
「不要!」一把尖銳的女聲自鏡中發出,劃破了安寧。幠汶嚇了一跳,正在關上門的手頓住了。「發生……什麼事?」手不自覺地撫上無暇的鏡面。忽然一股引力,用力地把她扯了一下,害她向前跌下,頭撞上了堅硬的玻璃。
「砰!」額頭結實地撞上了玻璃,玻璃沒有碎,但額頭卻擦破了一塊皮。「可惡。」剛剛那股力量就如有人從後助跑般推向她。「頭疼死了。」手掌摸上擦傷的地方,感到一陣冰涼。「嗚哇!怎麼跌一下會流血啊?」鮮紅染滿了幠汶的手心,甚至溢滿到滴在地上,噁心程度讓她毛骨悚然。
她感到不對勁。
半睜的眼睛對上那面詭異的鏡,她再次被嚇了一跳。
映出的背景已不是家中溫暖的床舖,而是一張如童話故事中的公主床。週圍仍是房中的擺設,只是本應淡淡的藍光現在變成了一層充滿壓迫感的暗緋。幠汶立即轉身,她看到了,看到了不應該看到的東西。
一個穿著歌德式黑色禮服的女孩躺在床上,胸部沒有因呼吸而起伏。原來這也沒什麼,只是如洋娃娃一般的女孩身上充滿了無數道血痕。明明衣服是如此地整潔,但手臂和腿上的痕跡卻不斷滲出血來。純白的床單吸收了自女孩身上滴下的紅,慢慢渾開、慢慢吸收、最後竟完全消失。
可怕感入侵了幠汶的腦海,她很想尖叫。奈何身體卻不自控地扯她到床前。 「不……不要……」她無力地喊,不想面對事實地緊閉上雙眼。
已不是自主的身體忽然停下。
突然之間,緊張感消失了。幠汶放心地睜開雙眼。
她不應該睜開眼睛的──
一雙如擴大了十倍的血瞳正在回瞪著她。
「啊──」幠汶憋不住了,她尖叫,她掙扎。不知何時被搬上床上,手和腳都纏上了長滿刺的荊棘。「放開我!」欲哭無淚。荊棘的刺一根一根地刺入她蒼白的肌膚中,疼痛感自傷口慢慢地傳入心臟,卻又如螞蟻在身體中走動般讓人酥麻難耐。
她別過正視著女孩的視線,嘗試尋找其他人的蹤影。驀地,一隻白色的爪──不對,是一隻已腐朽成骨頭的人手抓著她的臉頰,強逼她望著手的主人。
女孩的臉離遠了一點。但比起剛才那雙嚇人的雙目,幠汶更加不想正視這張臉。
這是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孔。
就連額上那擦破皮的傷口也一模一樣。
白骨手捂著幠汶的嘴巴,不準她發出任何聲響。幠汶嗅到了腐朽的氣味、屍蟲的血腥。
──還有死亡的味道。
「不用怕,我是來幫妳的。」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發出和自己沒有分別的嗓音,只是聽下去多了一抹滄桑的感覺。
幠汶驚恐地看著說者。她實在很難相信這些堆砌在恐嚇上的言語。「如妳所見,我們是同一個人。正確來說,我是死後的妳。也就是說,妳將會死得像我般如此難看。」
幠汶停止了掙扎。沉默。
「我們是愛美的人,對不?不然也不會把鏡子放在衣櫃吧。但很可惜,那面鏡子將是殺死妳的元兇。」
仍然是沉默。迴蕩在這片空氣中的只有沉重的呼吸聲。
「現在,只要妳在這裏過了這晚,便可以逃開我的命運。」
「她」的手自幠汶嘴上離開。
幠汶彷彿聽到死神的聖曲從遠處飄來,蓋過了寒冬中的蟬鳴。
這是個甜美得過份的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