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你看看你自己,披頭散髮,足不出戶,房間都傳來一陣異味了,你感覺不到嗎?你難道想這樣繼續過餘下的日子嗎?」自從那天以後已經三天了,我早就把兼職辭掉,拒絕同學的約會,關掉手機,瑟縮在房間的一角,身上蓋上一層厚厚的被子,每天只是吃吃喝喝,活像一隻不見天日的木乃伊。
母親自從那天看了網上的視頻,也給了我足夠的空間,一直不打擾我,但這天她終於爆發了。
「不要吵,讓我一個人靜靜...」我無力道。
「靜?你已經靜了整整三天了!還不夠嗎?你看看你自己,都瘦了一整圈了,我難道不擔心嗎?」母親不知從哪裡掏出一面鏡子,對著我照了照,一臉心疼道。
鏡中的女孩雙目無神眼睛腫腫的,臉容憔悴,幾根髮絲調皮地垂下來,好像一下子年老了幾十歲。我不禁呆了呆,這還是那個生氣勃勃的我嗎?難怪母親會這麼擔心。
我就只有母親一位親人了,她還要負起整個家,我不能令她擔心。於是我努力撐起笑容:「母親,我沒事,不用為我掛心。」
「好。」母親一臉不相信地點了點頭:「那麼網上的片段你打算怎樣?」
我心裏一緊:「甚...甚麼片段?」但很明顯糊弄不了母親,我垂了垂頭,咕嚕道:「還能怎樣喎...」
「道歉喔。」
「甚麼?你要我向那老妖婆道歉?」我像波浪鼓般搖頭道:「不!打死我也不會!那個大陸人要我以晚輩的身份讓座,根本是野蠻的行為嘛。更何況她還說我沒家教啊!母親你一定要為我撐腰啊!哼,甚麼單親家庭的孩子都沒家教,胡說!」我委屈地道。
「那你不是打了別人嗎?難道不用道歉一一甚麼?甚麼單親家庭的孩子都沒家教?為甚麼我沒聽那婦人說過?」母親疑惑地盯著我。
「她的確沒說,只是我想起以前某些同學這樣說過,加上她說我沒家教,我一個不為意,便...便刮了她一掌...」我的聲音變得愈來愈小。
「那你有沒有做錯?看著我。」母親柔聲地道。我抬起頭對上她的眼神,母親的眼睛清澈而黑白分明,不含半點雜質,不能容下半點謊言。
「有...」我望著母親,渾身不自在,捫心自問,打人本來是不對,而且如果不敢承認的話,我相信她會非常失望。
母親「嗯」了一聲:「那你應該道歉嗎?」
「道歉?憑甚麼要我道歉?她可是罵我沒家教啊!難道她沒錯嗎?...」我下意識想要拒絕,但感受到母親忽然凌厲的目光,我不由得一縮:「...應該,但是她...」
「有時啊,道歉不是服軟的表現,而是坦誠面對自己,反省自己的表現。若然你剛剛沒有冷靜下來質問自己,你也不會抱有歉意。傷害別人本來是不對的行為,而且你是因為婦人一句無心的話勾起自己不愉快的回憶,便把所有怨氣發洩在她身上,不是禍及無辜嗎?」
就在我發怔的時候,母親不知何時搶了我的電話,打開通訊頁面,放在我手上:「你自己看吧,你到底令到多少人一直在擔心你。」
「不...」我下意識抗拒起來,我才不要看那些網上惡毒的言論!等我定睛一看時,才發覺那些都是朋友和老師的問候。
「晴,你怎樣了?為甚麼不看信息?放心我相信這件事一定令有隱情的,不用害怕,我們一定相信你。」
「晴,你就說一下你到底怎樣了吧,我們都很擔心你。」
「晴,我已經把臉書醜化你的言論通通罵了一遍了!我說你倒是出來澄清一下,還自己一個清白。」
拿著電話的手不禁顫抖,視線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屏幕上的光芒耀眼而炫目。
「別以為網上的言論都是在說你的不是,也有為你討回公道的聲音,他們也很擔心你,他們也想知道你是否有難言之隱,他們也想幫助你。面對大眾,除了為自己道歉,為自己洗白,也是回應他們的一番好意啊,也是讓他們知道你重新振作起來。」
母親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去吧,別再逃避了,告訴所有人就算單親家庭也比那些大陸婦人更有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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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各位關心我的人:
感謝大家的一番好意,放心,我已經沒事了。首先,我要為我的魯莽行為道歉,因為打人本來是不對的行為,我也希望那位婦人沒有大礙。但是我也認為婦人以長輩的身份強迫後輩讓座,甚至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指我為了不讓座而假裝睡覺是野蠻及不理智的行為,因此我希望婦人也因為出言不遜的言行而當眾道歉,謝謝。」
我望著電腦的留言區,深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地按下鍵盤上的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