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團火,活得愈是精彩,那團火則愈是明亮。那麼現在,屬於我的那團火,應該是暗淡、如火苗般、弱小的。
自出生起,我就跟隨著祖父一起生活。據說我的母親為了誕下我而犧牲了自己,父親亦因失去至愛自殺,可我無法對他們產生任何感情,因為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接觸過他們,而對他們的了解也只有別人口中的片面之詞。自小我就過著缺少雙親的生活,忍受著同學們的冷嘲熱諷,在他們當中,我就像一個異類,無法被接受。可這些,我都捱過來了,別人怎樣看待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人怎麼看待我,因我在意的只在我現有的家人——祖父。
我心中的祖父,總是那樣的慈祥、和善、無私——總是為我著想。不論小時候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還是踏入中學階段對我適當的放任,這些都代替了雙親的愛,使我的人生漸漸圓滿。我從不覺得自己比不上那些擁有雙親的同學,因祖父就像寒冬中的驕陽,帶給人溫暖、使人舒適,且永在。
升上高中後,繁重的學務總使人在放學後疲倦不堪。我也不例外,自從升上高中之後,突然發覺自己與祖父的溝通愈來愈少,以往還會跟祖父分享自己的心底話、與祖父閒聊,可這些都在升上高中後漸漸減少。話雖如此,可祖父對我的關懷卻沒有因此而減少——溫習的晚上書桌總貼著鼓勵我的字條;每日早上總為我準備豐富的早餐;晚上總為我準備我喜歡的飯菜。每天放學回家,從木門透出的和暖燈光,總使平日上學的疲倦一洗而去。祖父雖然沒把關心的說話老掛在嘴邊,可是我知道的,我知道祖父所為我做一的切,都是在關懷我,而我亦感到和暖。
我以為祖父的愛,是永恆不變的,又或者說,我沒想過我唯一的親人會這麼快就離開我。
那夜是寒冬中的一個傍晚,滂沱大雨,下個不停。剛完成補課的我,才踏出校門幾步,褲袋中的手提電話驀然震動,拿出電話,螢幕上顯示的是個陌生的號碼,我有個習慣——陌生號碼的來電不接。算了,不接,有甚麼重要的事他會再來電多一次吧。嗯?褲袋又傳來震動,又是那個電話號碼,應該是有要事找我吧。按下那接聽的按鈕,「你好,我們是香城醫院,你祖父他在家中心臟病發,鄰居看見他倒地,便幫他報警。你快來醫院吧!」電話另一頭傳來的聲音如雷轟耳,霎時甚麼功課、補課都拋諸腦後,心中只想盡快趕到醫院見祖父,那唯一、不可失去的親人。
完了,都完了,一切都完了。這夜如旱天雷般,無法預料,發生得這樣突然。祖父就在這剎那間離開了我,我再沒機會與他閒聊,再沒機會與他分享自己的想法。
我企在醫院的門前,暴雨依然,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寒薄之意,冷得空氣在這瞬間似要凝固般,可任憑氣溫再冷,也比不上失去至親的孤獨般無情、冷峭。回到那空無一人的家,木門再也不會透出和暖的燈光,亦再沒有人為我準備一切,平日照耀我的驕陽,亦徐徐落下。失去至親的感覺確實不好受,心如死水般,這數天的上學時段心情極為沉重,無一刻不是在想祖父,與祖父的種種回憶,都刻劃在心中。上學所帶來的疲倦遠遠比不上至親離開的感受——冷冽、無情。
從那夜起,每日回到家中,亦不再感到溫暖,所有燈光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