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栢鑫。」

──一九九九年九月一日，上午八時零五分四十秒。

香城九麟城出類男書院中七丁預科班課室。

三十六個學生皆沒有考過高級程度會考，除了一個。

他，就是我──

「徐栢鑫。」

我沒有考試的壓力，沒有聽課堂的必要，也沒有昂貴學費的負擔；我唯一的責任，就是保護身份。

「徐栢鑫！」

糟糕！原來我的名字一直給叫着──我連忙舉手報到，一邊看着老師桌後的林娓香。她眉間似乎閃過一玄懷疑──啊，她定必已將我的身份揭穿！然後又迅即變回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果然如我想像般深不可測的城府。

是時候作一作解釋了。我其實並不是甚麼名校學生，也不是應屆高考考生，更不是徐栢鑫。那只是我的假名──我的真名是梁炳秋。我是本城廉政公局的卧底探員六一七四號，被分派到這間所謂名校，目標是暗中搜集有關一宗懷疑收受利益案件的情報。根據總部的資料，這學校的校長向本局報案指其一教職員涉嫌受賄，向某補習學校提供校內試卷的樣本，引致試題外泄。由於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要我去搜證、拘捕、歸案。而搞出這一盤大龍鳳的，正是眼前這位林娓香小姐。

當我從總部手中接過這任務，第一個反應是：這個姓林的一定十分厲害，雖然明目張膽在校長的鼻子下幹這種勾當，校方卻連行賄的補習學校的名字也不知道；可見她必然是個陰險惡毒的蛇妖美杜莎！因此，剛剛她那一瞬間的眉色，令我有變成石像的感覺，也確定了我的預計。

當我坐我的座位時，掌心不禁捏一把冷汗──她是否已經揭破……？

可能我實在太多疑──但，這就是卧底的天職。

「奸」、「多疑」、「小心眼」、「明察秋毫」，無論是哪個詞語也好，我都無任歡迎──多謝你將我們這一行的特色公告出來。

正正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執勤，才這般杯弓蛇影。

當我再次抬起頭來，發現原來林娓香已完成點名，正面向黑板用粉筆描描畫畫。待她轉過身來，黑板上已出現「我國古今倫理觀念變化」十個大字。

「各位！」她突然吼叫起來。「坐好！身不正則心不正，連坐也坐不好，何以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眼中爍着異樣的光！

我當堂心想：果然不簡單！

「我國古代社會以道德為生活的中心。由於『道德』（她又在黑板上寫上這兩個字）是十分難明的概念，所以歷來都有不少學者提出論説以説明之；其中以四大家的論説猶其引人入勝。徐栢鑫！」她突然盯着我。「給大家解釋甚麼是四大家。」

我站了起來，瞠目結舌地望着她。

我高考中化科只有一個可憐的「丙」！

「嗯……」當我一邊在拖延時間，只聽到旁邊的同學正哼哼唧唧甚麼的，甚麼……？柔道──運──化？

「説！」她定要迫得我走投無路！

「四大家就是……嗯……柔……柔道……」我的聲音小得連我自己也聽不到了。

「大聲説！」她臉上露出譏諷似的微笑。

「柔──道物化呀！」我迫着自己叫出來。

哄堂大笑。

「似乎徐同學別有一番偉論要發表──」諷刺之意更明了。

好不容易才過了三十五分鐘的第一節，林娓香終於講完了「儒道墨法」，像掃帚般擦了出去。

「喂，」我伺機向旁邊的同學問。「你有聽過林娓香外泄試題的事嗎？」

他似乎頗為驚訝。「你已經知道了？其實──我也是聽流言蜚語知道的。」他把聲線壓得很低。「話説她將我校中六級的中化卷以高價賣予補習社不特止，這户補習社還賄賂她以套取我校的教師資源，向外界學生兜售圖利！」「是哪户補習社？」「我怎知道？不外乎是最出名的幾户：今時今日、亨利八世、裘勛教育等等，皆有可能──」

「徐栢鑫同學，請出來。」

課室門前出現一張男人的臉；它是一張黝黑而結實的臉，臉上一對炯炯有神的眼正注視我。

我不敢怠慢，走了出去。

那男人隨即將門關上。

「梁炳秋？」

我不禁打了個顫，口裏只啞啞不得語。

「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