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的今天，家裡的陳設依舊沒變，熟悉的雙人床、熟悉的家、熟悉的氣息，一下子湧入我的眼眸。可是投射出來的只是爸媽工作的背影，書桌上那堆參考書，還有剛派發的成績單上那「滿江紅」的景象。也許那沉重的腦袋不停地轉動，仍然不能激起那份久違的熱忱，卻逼迫着我去憶起這兩年來的窘境。

爸爸每天工作十多小時後，回到家裡就要繼續晚班的工作；而媽媽下班後，則要完成繁重的家務，更要到學校進修。他們的汗水在辦公室跟這小蝸居中閃爍，卻仍未改善我們的生活。

我們的生活不但沒任何改善，連家庭最基本的融洽、天倫之樂都不翼而飛。他們倆所有工作完成後，便倒在床上呼呼入睡，把整天的疲憊釋放，把第二天的精力恢復，卻不能把遺忘了的記憶喚回。

儘管爸媽如何努力的工作，如何不分晝夜的上班，如何早出晚歸地煎熬，臉容如何憔悴得嚇壞人，可是我們的環境卻沒變化。我只知道，我當初發奮的唸書大概只是南柯一夢而已，每天坐在骯髒的書桌前唸書，不能專心地複習，對我這個底子已不穩健的學生帶來更大的衝擊。

然而，這世上從沒有願望、誓言能一廂情願地達成。

看著爸媽日漸嶙峋的身軀，現在的我卻仍然愛莫能助。這大概就是世界上富人跟窮人的差別，那一絲的盼望，那偶爾的機遇，那看似唾手可得，但卻不能強求的運氣。不論花了多少的努力、經歷了多少次的磨練，卻仍然無法改變。

這種悲哀、這種現實的殘酷、這種訴諸社會的不滿，往往有如殘暴的野獸般蹂躪着我們這些對社會抱有期待的人。可是要等到我長大後做事，仍要十多年，我怎麼可以要求父母為我煎熬再一個十年，這念頭大概自私得像隻惡魔一樣。我撫心自問也不能夠眼睜著父母艱辛地做事，而自己卻什麼都不做。

我想香港的確不是我們該來的地方！

這想法一點都不瘋狂，回想在三年前，我們能一起共聚天倫，一起逛街，一起到主題公園遊樂，爸媽都各自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有一所不大不小的公寓，有熟悉的親戚朋友，有親切可靠的同學。他們原本想我接受香港的英式教育，卻弄巧反拙。試問我的程度怎麼與跟得上他們的進度呢，這可把我的成績一下子拖垮了，更遑論有什麼進步。

可是這又泛起另一個問題，我該如何開口呢？假如我斬釘截鐵地說出現況，爸媽一定會為此而自責。可是，若我委婉的說出我的意願，他們會不接受嗎？

等待的痛苦是被針無情扎到的酸痛。寂靜的深宵，賦予不安的感覺，而爸媽就一前一後的回到家裡，同樣披著一副瘦弱、疲憊的身軀。我們一起圍坐着。我的嘴巴顫抖起來，沒力氣的句子，在震動着。就在這一刻，我說了要說的話。

他們似乎不太驚訝，沒有我想像中的境況，卻互相打了個眼色。爸有力地告訴我他們都會按照我的意願做事。簡單的句子，在我的耳邊亂竄，我崩潰了，我決堤了，我的慟哭大概也牽引着爸媽的淚腺。我的哭是因爸媽能慷慨地放下一切，堅信着我的那份感動，而他們則是對壓力的釋放，對以前悲傷回憶的痛恨。

這兩年的確給我們家減了一份和諧，但也是一種蛻變的砥礪，我們仨不會因此而跌倒，更會有更強的意志、更堅定的目標。半天的磨練，大概也不算什麼，我想我們回到大陸後，能擁有更美好的家園，走出蝸居的束縛，至少我們可以走出了心裡的陰霾，衝出我們心中的斗室！

大概那對蝸牛情侶終有一天能擺脫空間的制肘，愛上他們獨有的相處方式，到屬於他們的地方，繼續他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