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一次意外,我可算是經歷過人生的最低潮。要坐在輪椅上過活的我,無論起、居、飲、食,都離不開有我偉大的媽媽旁無微不至的照顧。每天起床要媽來扶我坐到輪椅上,掉在地上的東西也要得麻煩媽來幫一下,到高處拿東西更要有腰骨痛的媽來幫忙… … 所有要做的事都有心無力。
由於爸是我們家的經濟命脈,他是個生意人,需要經常周遊列國,很少能陪着家中辛苦的女人和殘障的我。看着媽擔當父母兩職,每天含辛如苦地撐着這個家,作為獨生子的我於心有愧。從媽頭上漸白的蒼髮,手上蜿蜒曲折的皺紋,挺不直的腰,沒精打采的聲線,加上動作有所減慢,可令我知道媽為這個家真付出的是無法計算,媽為我的「不方便」花費了所有心機。不知從何時起,我真真正正嘗試代入了媽的身分去感受做母親的困難,讓我差不多每個晚上都哭成淚人兒。
「二十歲了,不能讓媽照顧我一輩子。」這句話不斷在我腦海縈繞,在我的心裏穿梭。那一個下午我好不容易才能讓辛勤的媽停下來,好好的坐在剛換的沙發上。而我下了決心,向媽講了這麼的一番話,說:「媽,你累嗎?」 媽露慈祥的微笑地答道:「不累啊,我每一個晚上都睡得安好。」 這時,我倍感心痛,含着淚繼續我要說的話:「媽,我不要你再我而辛苦了。你越是對我無微不至,越是對我心靈上慢慢倍大的打擊。從前精神奕奕、歡天起地的媽往哪兒去了?」 媽也好像要把藏在心底裏的枷鎖打開,淚有如缺堤般流下。「我決定鋸下雙腳,裝上義肢,我要繼續追尋我的短跑冠軍夢。」媽深呼吸,上前抱住了我,抽泣說:「家灝…」看來她無力說話,但從她的淚可感到媽對我這番話感到感動和欣慰。我,就在這一刻慢慢從深刻的傷口康復。
手術成功後,我試着適應用義肢走路,起居生活開始有能力自行處理,媽的負擔也開始減輕了。六個月後,我能夠以義肢跑動,因此我開始每天晨操晚練,在運動場不斷鍛鍊自己。起初因身體未能支配下身的壓力,因此腰間經常出現疼痛,阻礙鍛鍊。我從來在運動場都是一個人,可有一次我幸運地得到香港殘奧隊訓練員的青睞,而他決定讓我加入港隊進行訓練。
我當然為我的毅力和堅忍而感到驕傲,媽為我的人生另一個起跑點的出現亦感到欣慰。媽把這天大的喜訊告知在外的爸,爸為我而寫了一封信,說為我而感到驕傲,若我能代表港隊參加比賽,他定會抽空回港支持我。爸還送我一部音樂播放器,裏面有陳奕迅的《路... 一直都在》,歌詞說「That's just life,尋找夢裏的未來,That's just life,消滅現實的無奈
,不能後退的時候,不再徬徨的時候,永遠向前,路一直都在」。這些動力我讓我在訓練中更加努力,管着永不放棄的信念往終點邁進。路的確永遠都在,視乎自己對人生的態度。
五年後,我成為了2016年香港殘奧代表隊的100米跑手。爸履行承諾,放下手上的生意,帶同身體開始患毛病的媽來看比賽。初賽那天,緊張的心情無法平息,站在起跑線上,高手如雲的殘奧會令初次參賽的我心如鹿撞。槍聲響起,我雙眼目不轉睛地望着100米外的終點衝去,結果在小組得到了第一名,然而所有初賽完畢,我亦以第五名的身分晉身決賽。
由於我在殘奧會的初賽成續破了香港的紀錄,無論爸媽、隊友、教練、香港人都以我為香港的希望。我終於明白作為眾人寄予厚望的代表要承受的壓力有多大,我小時候的偶像—王揚原來的包袱有如背上有着數千斤的重。再次站在起跑線上,我明白壓力是一種動力,再看看在看台上的爸媽向我用力招手,示視支持,我雙腳好像裝上特製的馬達般。會場頓時變得鴉雀無聲,亦代表這場舉世矚目的決賽即將展開。準確靈敏的起跑反應是我的優勢,「呯」的一起響起,我突圍而出,在雙腿藏着的那股神秘力量迅速爆發。十多秒後,全場的觀眾為我而歡呼吶喊,剛跑完變得氣喘如牛,成為世界冠軍的我也覺難以置信,再望望前方的展示屏,我真的如獸般咆哮!我心中的火終於在此刻隨着我這個新誕生的世界冠軍、香港的新光茫而燃燒起來。
我生命的色彩如看台上的觀眾般多姿多采,我人生最大的障礙終於衝破了,爸媽為我而驕傲,港人為我而自豪和雀躍,我自己也為新的自己而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