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異鄉(上)

如針刺般的雨點冷酷地朝我皮膚裡刺,冰冷的空氣輕撫我的臉,死亡在跟我低聲耳語,吟唱著他的秘密,引誘著我投向他的懷抱。絕望了,絕望了……外婆是最先走的,然後是外公,之後又是爺爺奶奶,連爸爸媽媽也走了,無奈地丟下我一個——死亡他妒忌我,似乎要把我整個曾經幸福的家給吞噬,據為己有。我又何必殘留於世,讓他苦等呢?晚死不如早死……只差一步……

「橋頂上那位小姐,請你別動,談判專家和你的朋友很快就會到。請你別輕生啊!」橋上一名警員喊道。

我從橋頂——沒錯是橋頂,是二百零六米高的青馬大橋橋頂。我此時此刻正站在那個「H」型橋樑的最高點。至於我是怎麼爬上去的就不說了,太恐怖了,我輕抖了一下。我抓著鋼管從橋頂上看著地面上那些一閃閃,站在警車頂上如鮮血般紅的燈光,還有那些如芝麻般小,拿著擴音器的警員。這時,有一輛警車駛了過來,車上一名穿西裝的中年男人冷靜地率先走了出來,並接過員警的擴音器。哼!難道他們以為區區一名談判專家就能夠動搖我嗎?笑話!我之所以還沒跳下去純粹是應為我想見我的朋友最後一面。我抬起頭,環視著周圍的夜景,管他在下面說什麼屁話!

終於,我等的人來了。我的知心好友——林芊芊,從車上焦急地奔出來,朝我喊了些話,我搖了搖頭,雖然我聽不到她在說什麼,但也猜到了。她急得哭起來了,可我沒心軟,閉上了眼睛,我悄聲說了句「再見」。

我緩緩地站了起來,昂頭張開了眼。這是一個少有的美麗的夜晚,可惜生死依舊……我恨下了心腸,全身放鬆,任由死亡的冷風把輕輕地我推下去,他好像變得友善了。

墜落……墜落……墜落……快到了!快到了!我心裡頭竟然有一絲興奮。我聞到了鹹鹹的味道,手指頭也碰到了冰冷刺骨的海水,身體瞬速地被吸了進去。冷!冷!冷!海水冰冷無比,皮膚上感到一陣燒灼般的痛楚,仿佛身處的是炙熱的火焰,而不是海水。水壓好像要拼命把我壓得扁扁的,壓得我眼睛、耳朵都痛得要命,胸口上猶如被千斤大石壓著。我想要空氣,可是吸進的卻是大口大口的水。我用力地踏著水,已經忘記我是來尋死的。突然,一股吸力把我捲進了海底。是一個漩渦!漩渦的底部有一個很小的洞,正在發出刺眼的光芒,我好像看見一些海市蜃樓,約隱約現般的影像。但我的頭好暈好疼好脹,痛得要爆炸似的,根本沒法看清楚,也不想看清楚,我感到一陣暈眩,眼前黃黃綠綠的景象終於開始模糊了,越來越暗……越來越暗……

不知道過多少時間,我慢慢的醒來了,頭還在疼,但明顯好多了。我張開了雙眼,打量著周圍的佈置。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小木床上,床單的花樣竟然是二十多年前的款色!嘖嘖嘖!這家人真奇怪!既然我已是個垂死的人,幹嘛還要救我呢?硬要為自己添麻煩,也為我添麻煩,攔著我去見閻王!現在我要去自殺可沒那麼容易了,那些員警肯定會東跟西跟的。唉……不但死不去,還要流落異鄉,真是的!

天啊!這家人住的是什麼鬼地方?天花板都裂成這個樣了!難道他們就不怕住危樓嗎?還有,牆上掛著那麼多老上海的黑白照片,難不成他們是上海灘的粉絲?

「咯!咯!咯!」正當我暗自在心裡抱怨著,挑剔著,嘲笑著這家古怪的人,一陣敲門聲響起。

一個身穿一條土氣得不堪入目的碎花裙子的十二三歲的少女低頭捧著一碗正在冒煙熱湯,走進了房間。她慢慢抬起了頭,用另一隻手撥開額前的劉海。我的心強烈地猛跳了一下,幾乎都要蹦出來了,那個女孩竟然是二十多年前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