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拐帶了

自十八世紀,革命之火便未曾止熄過。

人們可能不知道,革命除了是人民和極權的戰爭外,也是人類和吸血鬼的戰爭。上流社會中從不乏以人類為糧的吸血鬼及其奴僕,在不同時代以不同的角色出現——中世紀的教會、文藝復興時的貴族、工業革命後的資本家、上議院的議員……

而一場場的革命使階級不復存在,吸血鬼亦不似從前般囂張拔扈。

然而,人類的勝利仍然未降臨東方。

帝制仍然奴役著十數億無知人們。令我這個外來人驚奇的是,人們多年來對帝皇的忠心,以及在民族主義、人文主義等學說進入中原之後竟仍捍衛著外族極權皇帝。這些人們,就像自願為奴一樣,讓我無法理解。

吸血鬼的數目也出奇的多,且分佈甚廣,下至市井流氓,上至皇親國戚,甚至整個皇室皆賴以人血為生。

現在是十九世紀末,我,亨利.史托哲及吾友亞拉伯罕.林肯以及其他當時在南北戰爭出過力的同伴,受到東方一位革命志士,同時也是東方最強的吸血鬼獵人——孫文的邀請,前往香港支援推翻由吸血鬼所構的清室的革命。

然而,清室的魔爪早已伸向我們。

兩手被緊緊地綑綁,腳也受到同樣的對待,整個人被懸吊在空中的滋味並不好受。再加上陽光從唯一一扇窗中直射著我,使我猶如待宰的羔羊般。

窗戶下面是緊鎖著的大門,兩旁各站一魁梧的東方男子。能夠把我從路上擄走,定必是經過精密訓練的菁英吸血鬼。他們用弊腳的英文嘗試逗我,說我的同伴會在看到他們留下的紙條後趕來,到時我便不愁沉悶。

我沒有呼救,沒有開口,更沒有反抗——就算是正常狀態下的我也未必可完勝,更莫論失去一切戰鬥能力,身處日光中的現在的我。我只能等,在半空轉著圈等。

這種時候,我腦裡竟然掠過一個人名——亞伯。

以前我叫他亞拉伯罕,後來這串長長的名字被簡化成了亞伯;但他對我的稱呼近百年來從來沒有變過。

只是為甚麼我會想起他呢?論戰鬥力,三聖體那三個同樣也經訓練傢伙絕對比亞伯來得更有力,對上那兩守門將也有更大勝算;論性格——雖然這不太相關,席瓦德比起亞伯好相處更多……

亞伯除了長得高大跟會玩斧頭根本就沒甚麼長處,這兩個長處在他終結吸血鬼掌權世代的天命完結後也不會有大用處了。為人固執脾氣又臭,像是一開始他在我家昏迷醒來時……

我在腦內回想了很多關於亞伯的缺點,巨細無遺地。在被拐走監禁的數日間我都在做這件事,從一開始在河邊的偶遇,到幾天前剛抵達香港的事,全部全部,原來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我不覺得這是吸血鬼的天賦,像我妻女的臉容、笑聲已被五百年的時光從我腦海沖走,昔日的好友也只大概記得名字。但亞伯的事,我卻甚麼都記得。而且,我的天賦是看到天命,不是超強記憶力。

是甚麼時候,亞伯在我的心裡佔了這麼重要的一席位?是甚麼時候,這個惡劣的傢伙也能在我心裡佔了這麼重要的一席位?是甚麼時候……

強烈的飢渴中斷了我的思緒,這數日間莫說血,連水也未沾一滴,再加上長時間曝露於陽光中,現在我只剩下虛弱和飢餓。看門的兩個傢伙見到我的孱弱模樣也不禁竊笑起來,他們可能覺得,美國最強的吸血鬼也不外如是。

但此刻我渴求的仍非血、非水,竟是亞伯。

我希望他會揰開大門,幹掉那兩個可憎的守衛,帶我離開此處,回到我們的世界裡……

眼前影像漸漸變得模糊,支撐眼皮的力氣也失去,大概很快地連呼吸我也無法做到。這不正是我追求多年的死亡嗎?為何此刻我卻如此抗拒?

眼睛已無力張開,但卻傳來了兩聲哀號,然後我的束縛被解開,順由重力的吸引向地心直墜——

預料的「砰」一聲沒有出現,也沒有經歷已有心理準備的粉身碎骨,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溫度,熟悉的懷抱。

「亞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