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那件事的時候,我還只是四、五歲的小孩。那件事令我身心都受到傷害,我畢生難忘。
小時候我家裏很窮,父親是個公司的文員,而母親則是全職的家庭主婦,雖然收入不可觀,但算是能維持生活。
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熱力瘋狂地侵蝕著街上路人,沒有一個能夠倖免。母親說要出外買菜,又不想把年幼的我獨留在家中,於是便把我一起帶出去了。我一聽樂了,因為菜市場旁邊有間頗有規模的百貨公司,重要的是有免費冷氣供應。依照慣例,我總會在百貨公司的玩具部待著,直至母親買好菜來接我。
一入到百貨公司,我如常直奔玩具部,不一會兒,一個職員忽然走過來,面上掛著售貨員特有的招牌笑容,問我打算買些甚麼。小時侯我不太懂得撒謊,便照直說自己在等母親,對方一知道我不是客,便立刻擺出一張臭嘴臉,要趕我走。我心中一慌,不知如何是好,一個戴墨鏡的叔叔便過來幫忙解圍,說是和我母親是相識的,叫職員放心把我交給他。他轉過頭來,叫我不要跟那些職員隨便說話,又問我叫甚麼名字,叫我跟著他。我解釋說我跟母親約好了,又說自己不能跟陌生人走。他哄我說只是這段時間跟著他,又說自己是個大人,可以照顧我,總比我自己獨個兒來得安全。碰巧旁邊有個小孩子拿著冰淇淋走過,分散了我的注意力。那個叔叔察覺到,說會請我吃冰淇淋,我嚥了一下口水,因為那對我家來說是一件奢侈品!我略略點頭,答應了他。
若然我沒有答應他,或許就不會發生這件事。
當我一回神的時候,我已是在一個又翳焗又狹小的貨車後座裏,頭痛得仿佛就要炸開似的。我依稀記得,那個叔叔哄著要帶我到有冰淇淋的地方,說是他自己的車上就有,要我跟過去,結果到了停車場,忽然有隻手從後伸出來,有個手帕掩著我口鼻,我聞到一陣刺鼻的藥水味,然後眼前一黑,之後發生了甚麼我完全想不起來。
從駕駛座隱約傳來了人聲,我把耳朵貼向前方,想把對話聽清楚。
「想不到今天只有一個,你還真是失敗呢!」一把有著強烈的普通話口音響起。
那把聲音粗聲粗氣的,感覺就是個兇惡的人。
「算了,這幾天加起來的收獲算是不錯了。」我一聽,心涼了半截,那正正是那個「和譪可親」的叔叔的聲音!
我腦裏亂想著,想大喊「媽媽」,但乾渴的喉嚨已經不容許我發出任何聲音。貨車忽然來了個急剎車,我冷不防被拋到前面,撞上一堆水唉管,再一次失去知覺。
過了好一段時間,我意識漸漸恢復,模糊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粗暴地搖晃著,原來是那個叔叔在想盡辦法搖醒我。他臉上已經沒有一絲「和譪可親」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歹徒的嘴臉,而他瘦削的身材使他此刻的面目更顯猙獰。他見我已經醒來,便一巴掌打上我臉上,催促我趕快跟著他走。另一個身材肥胖,口裏咬著一支煙的男人冷笑一聲,眼裏沒有一點同情。我臉上的疼痛在烈日的乾曬下更顯火燙,四肢亦完全不聽我使喚,大概是因為那一下撞擊撞壞了頭腦。我費了好大勁才站了起來,走起路來活像是個醉漢,跌跌晃晃的。就這樣,在那兩個人的嚴密監視下,我被帶到一幢簡陋的鐵皮屋,裏面還傳來一陣陣的哭聲。
瘦子〈那個瘦一點的叔叔〉把門上的鎖和鐵鍊都拆走,把門打開來。裏面大概有六、七個跟我同齡的小朋友,他們的臉上寫著他們的恐懼,有部份人的眼睛都已經哭得腫起來。正當我猶疑著要不要入去,瘦子便一腳把我踢入去,還加了一句:「歡迎你,你被拐帶了。」然後把門「支呀」地合上,隨後我所聽到的,是門外一陣令人不寒而慄的奸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