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開信封

我走到木製書櫃前, 木質的書櫃上縱橫交錯著不規則的木紋,看上去光滑無比,但細細撫摸著仍能感受到手下木紋的淺淺溝壑。 我拉開抽屜,木材間發出互相碰撞的聲響,我尋找著,找到了那一封未寄出的信。 我打開已有些泛黃的信封, 看著那昔日熟悉的字體,細細地回味著信中記述的那一段往事。

那是發生在那個春天的故事。

那時正逢畢業季,修讀藝術的我對未來的感到迷惘,適逢看到了有關到異國百日交流的計劃,我看著銀行裏仍有些盈餘的積蓄,毅然決然地決定抓緊青春的尾巴,孤身一人到異國尋找靈感。

我孑身一人來到了異國,那時夜色濃郁,街燈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光。道路上車水馬龍,閃爍著的車燈匯聚成星河。我乘著車漸漸地遠離喧囂的市區,柔和的音樂在車內迴盪著、盤旋著,窗外的景色不斷變幻著投射在我的眼前,我看得有些失神。這時窗外的景色停止了。

那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由木材搭建而成,庭院內種著幾棵櫻樹,旁邊是一個水池。但這時早已倦怠不已的我沒有心情細細欣賞這副景色,只是梳洗後陷入柔軟的被子裏,酣然入睡。

翌日清晨,我被雨聲吵醒,整理好房間後,我拉開趟門,沿著走廊走著,一位少年的身影映入眼簾。隨即庭院裏的雨便慢慢停歇,天空開始放晴,庭院里栽種著的櫻花樹褪去了翠綠色的葉片,一簇簇粉白色的花朵在枝頭恣意盛放,花繁艷麗,如雲似錦,一陣清風拂過,枝頭的花瓣“簌簌”飄落,像是下了一場沒有溫度的雪,古舊的青石板,庭院的池塘,還有低矮的走廊上四處都落著櫻花的碎片,亦落在了那位少年的頭髮上。這時他回過身來發現了我,向我打了一聲招呼後又轉身離去。

直到吃早飯時,我才得知他是協助計劃的本地人,負責向我們講述當地的傳統文化。

隨後的日子裏,他帶著我們參觀了不少有關當地傳統建築景色的景點, 並向我們一一講解,而我也在這期間創作了不少繪畫作品並與少年產生了羈絆。

時光荏苒,無論我如何不捨,夏季煙火大會的日子也悄悄的來臨了,那是回程的前一天。

早晨的空氣總是格外的清新,枝頭青嫩的綠葉上點綴著幾滴搖搖欲墜的露珠,庭院裏的池塘如往常一樣平靜安謐,像是還未睡醒般,蒸騰著朦朦朧朧的霧氣,旁邊的驚鹿也一如既往地敲打著,熟悉中又帶著一絲離別的憂傷。

那天早上開始,我細心的打扮著,盤起了黑發,換上鵝黃色浴衣, 畫著精致的妝容,集合的前一刻,仍檢查著自己的儀容。在出發前往煙火大會時,我看著穿著浴衣,踩著木筏的少年,失了神。那是我從未見過的模樣。

我們並肩在心里倒數,突然「啪一一」的一聲升起的煙火迸发出了絢爛的顏色, 我們不約而同的仰望著煙火,煙火升起的那一瞬間的光芒,映在了他的瞳孔上,我至今仍無法忘懷那驚鴻一瞥。

人群熙攘的煙火祭上,穿著鵝黃色和服的少女,望著前方正買狐狸面具的少年背影,面頰染上羞怯的胭脂紅,點亮夜空的花火在兩人身上映出絢爛的色彩。

心裏的情愫如煙火般升起,朦朧,卻無法抓住。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把狐狸面具給我,我回過神來,脫口一出就是:「我會永遠記住這個時刻的。」

他聽到後莞爾一笑,:「嗯...明年應該還記得,五年後應該已忘了不少,十年後應該就忘了吧。」我無法反駁他的話,但我想我應該會記得的吧,卻還是會漸漸淡忘。明年,我會忘了我們一起乘坐的車輛;五年後,我會忘記你與我之間的對話;十年後,我可能只會記得有這件事的存在了吧。

我們一前一後地走著,默然不語。

回到庭院後,我立刻提筆,在畫紙上細細描繪出,煙火升起的那一刻,被照亮的那個面容。又竭盡文采,伏案書寫到半夜,希望把我的心意傳達給他。

可是我等來的卻是他的不辭而別。

隨後我沒有時間去悲傷,就要離開這個國度。 一路上,悲傷、不捨、不解充斥著我的胸膛。

在這茫茫人海中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這二十多年的人生,比不上與他相處的短短百日。但他就如那升起的煙火一樣,短暫地擾亂了那個夜空,又轉瞬即逝。我無法忘記他的身影,他早已深深的映入了我的腦海,但我只能看著他的畫像,繾綣不已。

水燒開了,蒸氣氤氳裊裊,我沖上了一杯咖啡,咖啡的清香充斥著我的鼻腔,我細細地品味著,闔上了信。

我把信收起,不再沈溺在那段回憶裏,就讓他漸漸褪色吧,正那一顆不在躁動的心。收起吧,因為已沒有人值得去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