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有不可言說的秘密，當然老師也不例外，而學生對於師長之間的秘密好像總是分外好奇，今天打聽到陳老師與李老師的關係不尋常，明天便打聽到岑老師與曾老師之間的口舌之爭，但到頭來都是些子虛烏有的事。

我坐在課室椅子上，而同學們圍著課桌，正竊竊私語地聊着彼此從隔壁班所打聽到關於老師們的秘密，就像間諜們互相交換任務情報般，其中談到程老師時，我呼吸一滯，探出頭來聆聽他們的談話內容，其中一個同學說道，程老師向學校請了半年的假期，但隨即他的聲音變得更小了些，悄悄地說道程老師的家裏好像出事了，眾人的臉上皆浮現了驚愕的神色，但當其他人詢問他其中原因之時，他卻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最後只能含糊地表示自己不知道。

我打從心底不願相信這件事，但腦海中卻漸漸浮現了程老師筆袋上的小熊吊墜，那是程老師另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明媚的午後，皮鞋鞋跟落在地上的「踏踏」聲在耳邊回響，程老師抱着筆袋和課本緩緩走入課室，我們上課時總愛跟他打趣，說筆袋上的小熊吊墜是他與師母的定情信物，他每次都默默搖頭否認，令我們都不由得好奇小熊吊墜的來歷。

直至有天，他在課堂上拿起手機，向我們展示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嬰孩安然地躺在嬰兒床上，小手握着程老師的手指，這便是程老師的女兒，而在照片的角落裏靜靜地躺着一隻小熊吊墜，他滔滔不絕地向我們說道自己初為人父的歡喜，臉上的笑紋一點也藏不住，程老師還許下諾言，待以後有機會，定會㩦女兒與我們見面。眾人被他的笑容所感染，一同沉醉於新生命降世的喜悅當中，似乎只有我注意到相片中並不起眼的小熊吊墜，我稍稍抬眼望向老師的桌面，桌面上放置着一個藍色筆袋，可是以往掛在上面的小熊吊墜卻消失不見了，那一瞬間，我恍然大悟，明白了小熊吊墜的由來一一那是他贈予新生女兒的禮物。

依稀記得在一年前，我曾與好友在街道上偶遇程老師，恰逢日暮時分，程老師抱着女兒站在樹下等候他的妻子，一陣冷風颳過，樹上僅剩的楓葉終究掛不住樹杈，無聲無息地成了地上的落葉。我與朋友上前向程老師問好，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彼時有一片楓葉正好落在了小女孩的肩頭，程老師順手替她拂了去，可她卻指了指地上的落葉，程老師抱着女兒，身子微微蹲下去，讓她拾了一片乾枯的落葉，她像是發現了新奇的玩意，握在手心，愛不釋手。孩童的笑靨映在父親的眼眸中，是那樣的純粹美好…小女孩將手中的落葉捧到我眼前，程老師在旁邊笑道，這是她贈予我的見面禮，這是我與小女孩的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後一面。

待我漸漸回神後，一股不祥的預感縈繞在心頭上，擔心同學們說的事成真了，家裏有事情發生了，是關於誰的？師母嗎？還是那個小女孩？又或者發生了甚麼事？之前曾聽說程老師提過自己女兒的心臟不太好，該不會生病了吧？當不好的想法開始在我的腦海裏萌芽時，我便立馬把它們掐斷了，我不敢再細想下去了。

日子總歸要過下去的，只是在數學課時少了程老師的身影，換了另一個代課老師，同學們起初總愛向其餘科任老師打聽程老師的事，再聚在一起討論，可時間久了，人們也就漸漸淡忘了，以致於程老師的請假原因成了一個謎。

在程老師剛請假之時，我曾抱着一疊數學作業路過老師辦工的地方，可辦公室的門沒關好，我透過門鏠隱約聽到幾個字眼，好像是關於程老師的女兒，可沒待我聽清，上課的鐘聲便響起了，我也逐漸把這件事忘了。

五個月後，代課老師在課堂上向我們宣布了程老師的情況，程老師的女兒去往天國了，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交代了所有前因後果，眾人聽聞後皆是一陣唏噓、嘆息，坐在我身旁的好友更是捂着臉哭泣，當時的我尚未經歷過生離死別，只覺得恍惚，與那個小女孩的初次相見彷彿只是昨天發生的事，好端端的，怎麼就沒了呢？